梁珍
五一假期,我帶著孩子回了趟娘家。一看到我們進門,母親就馬上起身張羅一大堆好吃的。天氣太熱,兒子非要鬧著吃雪糕,母親一邊滿臉慈愛地哄著小外孫,一邊顫巍著打開冰箱,竟然找出了兒子平時最愛吃的雪糕??粗请p略微發抖的雙手,我想起了母親的雪糕箱。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冰箱還沒有普及到農村家庭。到了夏天,農村的孩子們想吃點雪糕,只能到街上的冰室買。夏日里的冰室,生意異常火爆,門口總被擠得滿滿的。大家買了雪糕都堆在冰室門邊上吃,不然出大門沒幾步,雪糕就要化成水。母親看到了商機,她從鎮上的冰室批發了雪糕,在泡沫箱里裝好,綁在老式自行車后座上,再走村串戶地賣。每根雪糕批發價一毛五,賣出去兩毛錢一根,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賺上十幾塊,夠買幾斤肉了。
記憶里,每天中午十一點,母親忙完農活,回家胡亂扒了幾口飯,再把水壺灌上涼開水,就拿上草帽,推著車出門了。為了多賣一箱雪糕,母親顧不上炎熱,從鎮上的冰室批發完雪糕,顧不上歇會,便從附近的村莊開始一路推著叫賣。天氣越熱,雪糕越好賣。為了讓雪糕箱冰鎮效果更好些,母親還會小心翼翼地在雪糕箱外面包上一層塑料薄膜,再在箱口墊好一層濕毛巾。生意好的時候,一個下午可以賣掉兩三箱。碰上箱里的雪糕沒有賣完,母親往往會不甘心地多串幾段路。等到下午六點,雪糕箱的冷藏功能開始減弱了,剩余那些沒有賣掉的雪糕,大多都化成了雪糕水,母親也只好回家了。即使是化成水的雪糕,母親也是舍不得自己吃掉的。因為這樣的雪糕水,是我們這些孩子最巴望的冷飲。卸下雪糕箱,母親會耐心地拿出幾個瓷碗,小心翼翼地把雪糕箱里化成水的雪糕倒出來給我們解饞。我跟弟弟在一旁瞪大眼睛守著,生怕一個不小心倒漏在瓷碗外面。
遇到下雨天,母親會比往?;貋淼迷缧?,這時候,如果雪糕沒有賣完,我們就可以幸運地吃上幾根完整的雪糕。這樣的天氣,我們既擔心母親的安全,又高興地惦記著雪糕箱里的雪糕。母親的神色也伴著雪糕箱來回波動,若是喜笑顏開,那雪糕箱必定一掃而空,我們就老老實實地盼著下次母親的雪糕賣剩下一些;若是母親神色茫然,雪糕箱里一定還有沒賣完的雪糕,我們可就有口福了。碰上哪天雪糕賣得好,母親還會順路在經過鎮上的時候,用賣雪糕賺下的錢買幾斤米粉回來。那時候一碗米粉要五毛錢,除了一年里難得幾次的趕圩,平日里我們是吃不上這些東西的。母親買了米粉回來,擱點豬油和鹽巴把水燒開,再把米粉抓進去,用蔥花和醬油一拌,就成了記憶里最美味的一碗米粉。
后來,生活條件越來越好了,很多農村家庭都添置了冰箱,村里的孩子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雪糕了。母親的雪糕生意就這樣被擱淺了。只是沒過多久,母親又開始用自家種的玉米和谷子釀酒來賣,開荒擴地種些改良品種的蔬菜來賣,還在豬圈里放了好些頭小豬養著……那個年代,母親憑著自己的勤勞和智慧,用賣雪糕、賣酒賣菜、養豬等一毛毛攢下來的血汗錢,供我們姐弟吃穿、上學。
再后來,我們都長大了,母親也老了。她已經記不清年輕時為了生計奔波的那些活計,那個雪糕箱也早被拿來改造成陽臺上種著蔥花的舊箱子。只是我永遠也忘不了母親忙碌的身影,以及那個裝滿愛和希望的雪糕箱。
(作者單位:東蘭縣財政局)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