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美術館建設籌備初期需要考慮的若干問題

文｜邵菁菁 （中國美術館 北京 100010）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要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發展道路，激發全民族的創新創造活力，建設強大的社會主義文化強國?！蔽覈趧摻ㄉ鐣髁x文化強國的過程中，美術館的建設與發展是文化強國的重要標志，也是一個大國文化自信和文化力量的具體表現。自2008年全國博物館、美術館、紀念館免費開放政策實施后，國家戰略發展層面對文化、對美術館的建設與發展越來越重視，美術館迎來了美好時代。2008年至2017年這十年來，中央財政已累計投入公益性文化設施免費開放補助資金407億元。縱觀國際美術館界，中國在政府層面對美術館發展的支持力度，絕對是遙遙領先。除了國家政策層面的支持，社會各界對美術館的關注也大幅提升，不光是企業與個人積極投入美術館建設，美術館的各類展覽也成為媒體和觀眾的關注焦點。

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時代，美術館的建設進入到嶄新的發展階段。一方面，各地的美術館不斷增加，無論是公共美術館還是非國有美術館都似雨后春筍般涌現并快速發展。截至2019年底，全國各級美術館共有559個，其中國家級2個，省級29個，地市級145個，縣級372個。另一方面，美術館在國家整體文化格局中占有的分量越來越重，正處于新的探索和發展時期。在面對這一美好時代時，我們不僅要積極擁抱它的到來，也需對近幾十年美術館的發展做一些回顧和反思，對一些課題做更深入地思考，例如，美術館建設籌備初期需要考慮的若干問題以及一些基本流程。對此筆者基于參與國家美術館建設以及編制《公共美術館建設標準》（建標193-2018）的經歷和經驗，對此進行了梳理和研究。

① 湖北美術館

② 山東美術館

一、明確公共美術館的核心定位和功能需求

美術館核心定位的確定是美術館建設和發展的基礎。對任何美術館而言, 其基本定位肯定具有共性， 即不以營利為目的，具有展覽、收藏、研究、公共教育和公共服務職能，向公眾開放的公共文化設施。然而,每一座獨立的美術館首先都必須將上述普遍性定位與自身特定的情況相結合，即要考慮美術館的性質、服務對象及所擁有的資源。然后，通過分析自身優勢、劣勢及外部發展機遇和挑戰等因素，確定其核心定位。只有合理準確地確定了核心定位，才能使美術館的生存和發展具有清晰的方向。例如，國家級美術館和省市縣級的美術館在核心定位上就存在很大的差異。國家級美術館旨在從國家層面、運用全球化的語言與視野對國家文化進行梳理、研究和推廣，構建起國家級美術展覽和收藏的形象和風格，成為一個國家的文化坐標。而存在于各省、市、縣的地方各級公共美術館則應立足當地文化歷史語境，認清自身資源，對地方文化資源進行深入挖掘，承擔區域性文化藝術的系統保護、宣傳、推廣和發展的重任，力求在某一方面形成鮮明突出的特色。

我國自古就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多民族國家，不同地域有著自身鮮明而豐富的文化特色和文化產物。美術無疑是文化產物中特別重要的部分，它與文學、音樂、歷史一起構成了地域文化的豐富內涵。地域性的文化內涵和特征對地方各級公共美術館的定位和發展具有重要影響。美術館是根植于這些文化并從中生發出來的，地方各級公共美術館不僅是一個地域視覺藝術傳統和資源最直觀的物質化體現，同時更需與時俱進地展示和推廣當地藝術家的藝術創作和視覺藝術發展的現狀。另外，地方各級公共美術館在確定其核心定位時也需考慮是否與其城市發展相適應，是否與其市民的文化需求相吻合，是否能樹立起出色的文化品牌等其他問題。

公共美術館核心定位的確定旨在宏觀方向上明確美術館的社會定位和學術定位。之后，基于對公共美術館事業的展望，要對美術館的多種資源組進行分析、研究和評估，針對美術館的展陳體系和收藏體系進行具體而系統的學術規劃，編纂構架出展覽框架和收藏系統，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美術館的功能需求。

公共美術館的建筑規模和造型應當服從其核心定位，空間的形態和布局則取決于準確理解美術館的功能需求。自21世紀初起，隨著國家文化政策對公共文化事業發展扶持力度的增大，全國各地掀起了一股建設公立美術館的熱潮，美術館作為公共文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在建設初期未能構建起自身的核心定位和功能需求，將會造成國家資源和公眾資源的浪費。

① 銀川當代美術館

二、組建公共美術館的建設管理團隊

公共美術館建設是一項專業性和實踐性非常強的工作，它所呈現出的技術性、廣泛性、復雜性等特點，對美術館的建設管理團隊提出了很高要求。公共美術館建設管理團隊的組建是成功修建一座美術館的基礎，明確工作人員配置的要求和工作方式是項目能夠成功的關鍵因素之一。

公共美術館建筑的建設首先由當地政府相關部門成立領導小組和工程籌建辦公室。領導小組負責工程重大事項（建設標準、使用功能、設計方案、展陳、展項設計方案、建設成本、建設進度、工程質量）的審批、決策，把握工程建設方向，指導建設單位決策與監督工作進程。工程籌建辦公室負責工程重要事項的審批決策，并向領導小組匯報；負責對工程重大事項提出初步審核意見，并向領導小組請示；負責領導小組指示的傳達、執行、落實；負責對建筑的設計方、項目管理部門的工作進行檢查、監督、指導，并及時給予指示和批復。工程籌建辦公室的人員配置應根據美術館建設工程全壽命周期各階段的主要工作內容和主要參與部門，設置相關崗位和配置相關人員。公共美術館項目籌建辦公室的工作團隊一般分為兩種類型：①項目管理團隊；②項目顧問團隊。

② 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博物館

① 項目管理團隊。項目管理團隊必須是一支穩定的、擁有實戰經驗、協調能力強、具備較高敬業精神和團隊協作精神的工作團隊，他們會貫穿美術館建設的全過程。主要包括：①項目總負責人，他是美術館建設管理的第一負責人，負責帶領整個建設管理團隊，并負責與政府相關部門、咨詢單位、設計單位、施工單位、監理單位等進行溝通協調。作為建設管理團隊的核心人員，項目總負責人需要從美術館規劃立項開始即負責項目建設，并在建設過程中始終做好建設管理工作，一直到項目結束，以保證在項目實施過程中不會由于其他人員的更換導致項目建設出現混亂。此外，為保證項目建成后的使用效果，項目總負責人除了需要掌握工程建設程序及相關規定外，還需要了解美術館建筑特點，熟悉美術館工作流程，具有一定的美術館管理經驗。②專業設計人員，其中涉及到建筑設計、水電暖通等工程技術方面。他們主要負責在設計單位和美術館各使用部門之間起到橋梁與紐帶的作用，充分保證圖紙與使用需求的一致性。專業技術人員除了應了解相關工程建設標準和設計規范外，還應熟悉美術館建筑的使用特點、美術館工作的流程以及運營管理模式，具有良好的協調溝通能力。③熟悉政策、政府部門工作流程的立項報建人員。立項報建是項目開展實施的前期條件，美術館立項報建人員要根據主管部門要求和基本建設程序，提交項目建議書、可行性研究報告、初步設計和投資概算等相關報批文件，取得相應的批復文件，并按照相關法律法規辦理土地、規劃、施工許可等相關手續。作為做好前期基礎工作的管理人員，需要掌握基本建設程序要求，熟悉政府部門工作流程，了解相關手續的辦理前置條件，并具有敏銳的政策解析能力，按照各個階段手續辦理的要求，合理安排手續辦理計劃，主動出擊，超前、緊密地完成各項報建工作。④招投標、合同管理人員。招投標是選擇工程建設合作方的重要手段，通過招投標能選擇符合要求、執行力強的合作單位，而資質高、信譽好的合作單位是保證項目順利實施的基礎。合理、規范的工程合同有利于分攤合作雙方的責任風險，有利于有序平等的競爭。招投標、合同管理人員需要具備招投標與合同相關的法律事務的處理能力，具有良好的職業道德和復合型、多學科專業知識，具備掌握和應用現代信息管理知識的能力。⑤熟悉美術館建筑特點的現場管理人員?，F場管理人員是與施工單位、監理單位直接接觸的業主方代表，是保證項目進度、質量、安全等目標實現的關鍵力量。現場管理人員一方面需要具備現場管理經驗，協調設計、監理、施工等相關單位，開展現場管理工作；另一方面，需要熟悉美術館建筑特點和專業流程，在現場管理過程中能夠及時發現設計方案中不符合美術館建筑的空間布局和工藝流程的設計，篩選不合理的設計變更，及時與設計、施工單位溝通，與監理單位一起共同監督施工單位按設計圖紙和相關工程標準規范施工，保證項目順利完工。⑥財務、紀檢人員。配置與建設管理工作相適應的財務人員，對于做好成本控制也是十分必要的。此外在新時期下，為加強廉政風險防控，可引入美術館紀委、監察相關部門參與建設管理。

② 項目顧問團隊。項目顧問團隊涉及到展覽、收藏、公共教育等部門的工作人員，他們負責提供美術館的功能需求、美術館的服務對象、美術館擁有的展品和藏品資源等專業問題的咨詢。

目前，我國的美術館建設項目一般會采取代建制的項目管理模式，這是目前各級政府大力倡導的新型基建項目管理模式。代建制管理模式，顧名思義就是代理建設制度，即由美術館的業主單位通過委托或招標等方式，選擇專業的項目管理單位負責項目投資管理和建設實施工作，在項目建成后交付給業主單位。美術館團隊在建設過程中雖不再直接參與項目管理，只是協助和監督代建單位代行項目建設的投資主體職責，但美術館仍然需要組建專業的項目管理團隊，盡可能地全程參與，尤其是在美術館功能設計、專業設備設施選擇等方面，應提出指導性的意見和建議。

公共美術館建設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在建設過程中，首先需健全各管理方的組織體系，明確領導小組、工程籌建辦公室及項目管理單位的職責。其次，要加強公共美術館建設管理團隊與設計方、施工方的密切溝通與合作。一座成功的現代化美術館建筑是多方合作的產物，既不能單純依賴建筑師的設計構思，也不能盲目地按照領導的指示辦事。領導重視、社會支持、美術館建設管理團隊與設計方和施工方的密切配合是保證公共美術館建筑獲得成功的關鍵。

三、公共美術館建筑項目前期工作基本程序

根據《中央預算內直接投資項目管理辦法》中提出：“政府投資項目實行審批制，包括審批項目建議書、可行性研究報告和初步設計。國務院、國家發改委批準的專項規劃中已經明確，前期工作深度達到項目建議書要求，建設內容簡單、投資規模較小的項目，可以直接編報可行性研究報告，或者合并編報項目建議書?！蔽覀兛芍顿Y的公共建筑項目前期工作的基本程序，如圖1。

1、項目建議書：《中央預算內直接投資項目管理辦法》規定，一般的項目建議書要包含以下幾點內容：①建設項目提出的必要性和依據；②主要建設內容及擬建規模測算；③擬建地點的比選；④投資匡算和資金籌措方案；⑤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初步分析；⑥主要附件，如人員編制文件、在校生規模文件、藏品規模依據等。

編制提綱（參考性）：①總論；②項目建設必要性；③項目需求分析；④初步選址及建設條件；⑤初步設計方案；⑥項目進度安排及組織管理設想；⑦項目投資匡算及資金籌措；⑧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初步分析；⑨結論和建議。

2、可行性研究報告：可行性研究工作在建設項目前期工作中舉足輕重，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項目的范圍、規模、標準、資金投入等重要的控制參數和基準條件，對項目全過程管理具有深遠影響?？尚行匝芯繄蟾媸钦顿Y項目前期決策的重要依據，是各類建設許可辦理、建設條件落實的前置條件，是項目建設規劃、設計實施和控制的主要準則和依據，是項目后評價的主要依據和標準。可行性研究報告是在項目建議書批復后，土地、規劃條件也基本落實后開始進行編制。

編制提綱（參考性）：①總論；②項目建設背景與必要性、可行性；③館址選擇與建設條件；④建設方案選擇；⑤節能節水措施；⑥環境影響評價；⑦勞動安全衛生消防；⑧社會穩定風險評價；⑨組織機構與人力資源配置；⑩項目實施進度；?投資估算與資金籌措。

3、初步設計及概算：初步設計階段主要的工作是根據可行性研究報告批復文件的有關要求，將可行性研究報告階段確定的推薦建設方案進行深化設計，明確各單項工程或者單位工程的建設內容、建設規模、建設標準、主要材料設備規格和技術參數等設計方案，在滿足《建筑工程設計文件編制設定規定》的基礎上，據此可以計算相關工程量、編制工程投資概算，從而相對準確地確定建設項目總投資。

初步設計文件的主要內容：①設計說明書；②設計圖紙；③工程概算書；④有關專業計算書或計算匯總結果；⑤附件。

① 圖1：政府投資公共建筑項目前期工作基本程序示意圖（來源：筆者自繪）

② 圖2：工程建設項目總投資具體構成（來源：筆者自繪）

在明確了公共美術館建筑項目前期工作基本程序之后，在實際的工作中應注意以下幾點：

⑴ 切實做好前期工作，嚴格按基建規律和程序辦事，尤其是對建筑選址、用地規模、建設規模、投資規模、建筑造型、功能布局等重大問題，一定要實事求是地通過討論和可行性研究后確定，這是避免盲目建設和人為影響及行政干預的有利保證。⑵ 嚴格按招標文件規定的程序，公平、公正、公開地招標選擇有相應資質和水平的設計單位及設計負責人，以確保公共美術館建設規劃設計的質量。

③ 浙江美術館

⑶ 尊重科學、尊重知識。公共美術館建設規劃、項目建議書、設計方案、可行性研究報告、初步設計等重要文件，必須嚴格經過專家評審會評審通過后方可實施。

四、公共美術館建筑的建設投資

建設項目總投資是指為完成工程項目建設，在建設期（預計或實際）投入的全部費用總和。一般而言，建筑項目總投資=建設投資+建設期利息+鋪底流動資金。政府投資的項目一般沒有后兩項，作為政府投資為主的公共美術館建筑的項目總投資就是建設投資。建設投資又可以分為工程費用、工程建設其他費用和預備費。工程建設項目總投資具體構成如圖2。筆者在編制《公共美術館建設標準》時對部分已經建成的公共美術館建筑的建設投資情況進行了調研，見表1。同時，筆者也以2007年12月竣工的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為計算樣本，按照現行的預算定額及取費標準采用《北京市建設工程預算定額》（2012年版）及其配套文件，把其造價指標調算到現階段水平（2016年）。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項目竣工決算價格為10548元/平方米，參照北京市2016年人工、材料、機械費用及相應的取費費率標準，調整后價格為12734元/平方米。

④ 江蘇省美術館（新館）

① ②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建筑結構設計圖

③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建筑設計手稿之一

表1 近幾年建成的公共美術館建筑項目建設投資

④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建筑施工現場圖

根據《建設項目經濟評價方法與參數》、《投資項目可行性研究指南》的相關規定，再參照近期的建設工程造價經濟指標，并結合部分公共美術館調研樣本，筆者建議不同規模類型的公共美術館的建設投資估算指標可為8000元/m2–13000元/m2（投資估算不包含土地費、公共美術館可移動的專業技術設備費）。

五、公共美術館的建筑維護

公共美術館建筑建成后，還需要對其進行定期的維護和管理，唯有這樣才能保障其高效運行和可持續性發展。

⑤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建筑施工現場圖

公共美術館的管理者需要做到以下幾點：

⑴ 充分了解公共美術館建筑及所在地周邊的環境，擁有一套完整、詳實的建筑樓層平面圖和所在地的平面圖。

⑵ 定期對公共美術館建筑進行評估和檢查，確定是否需要維護。若需要，可聘請專業人士協助。

⑶ 確定維護工作的維護內容和時間表。維護的需求多種多樣，有些需要定期進行，有些則難以預測，公共美術館需要制定一份詳細的維護時間表，這樣既可以預防，又可以應急。

⑷ 計算維護工作的成本與制定維護工作預算。

除此之外，還必須注意，公共美術館作為政府投資的公共文化設施，在興建之初就需考慮其建成后長期運用和后續管理所需的經費投入。根據目前建成的某些場館的經驗，發現地方政府在投資建造公共美術館建筑時出手闊綽、不計成本，但在建成后的日常運行經費投入時卻囊中羞澀、斤斤計較，前后對比鮮明。公共美術館建成投入使用后，既需要不斷提升管理水平和內容建設，又要對場館建筑及設備設施進行維護、保養和加固，這就需要每年有相當多的地方財政投入。所以，在投資建設初期，就應充分預估地方財政對“養館”所需資金的承受能力，否則將出現“建得起、養不起”問題，不能達到建館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