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焉
去年12月之前,我在唯品會自營的品駿快遞送貨,快件很分散,要跑10多個小區(qū)。白天送貨,超過一半的住戶家里沒人,快遞根本送不出去,只能投快遞柜。投柜雖然有成本,但省下的時間可以多送幾個小區(qū),算下來還是賺的,所以我們都喜歡投柜。
我們做快遞的一般早上7點上班,到站后先卸貨和分揀,然后裝車,8點后出發(fā)。投快遞柜要搶早,晚了就沒空格了。我當時每天送8個小區(qū),外加兩個商場、兩棟寫字樓和兩個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其中只有頭尾兩個小區(qū)能投快遞柜。
每個小區(qū)的送貨方法其實都不相同,這是長久以來自然形成的,住戶已普遍接受和適應了。所以,我們接手一個小區(qū)后,就按照這個小區(qū)原本的送法去送。
比如我每天送的第一個小區(qū),在小區(qū)門外有一組菜鳥柜,小區(qū)里面西北角有兩組豐巢柜和一組菜鳥柜。所以這個小區(qū)東南角的幾棟樓就要送上門,因為他們離快遞柜遠,假如不送上門,他們可能會投訴。其余樓的就都可以直接投柜子。這個小區(qū)的快遞柜不算少,但架不住住戶更多,為了爭柜子,我就見過百世匯通和圓通的快遞員打架。
我們公司和九曵冷鏈有合作,平常也送一些冷溫件。冷溫件一般除非客戶主動要求,否則不能放快遞柜。有一次我送一箱冷溫水果,到客戶家是8點多,敲門沒有人開,連打3次電話,也沒人接。
按正常操作,我應該把快件帶走,下午來第二趟時再送。但當時是夏天,中午溫度接近35℃,我的三輪車在太陽底下曬得燙手。我想,下午再來已是兩點多了,這個快件曬六七個小時太陽,東西恐怕要壞,所以擅作主張,把快件放到了快遞柜里。
我大約9點離開,之后給她打過兩次電話,都沒人接聽。到中午12點多,她回電話了。一般這種情況,客戶都會理解甚至感謝,因為我采取的算是最優(yōu)選擇。但她卻質(zhì)問我為什么不送上家,我說早上你家沒人。她說她在家里,沒聽到敲門,也沒聽到電話。

她讓我立刻把快件送到她家。我當時在幾公里外,說要下午兩點后才去她的小區(qū),假如她不愿意下樓取,那就等我到了后取出來給她送上去。我耐心解釋,可她不聽,然后就投訴我了。說實話,這樣的經(jīng)歷令熱心腸變冷,令快遞員變得更加冷漠。
通常,在送完第一個小區(qū)后,接下來的幾個小區(qū)我都會送上門。這些小區(qū)的情況各不相同,有的是沒有快遞柜,有的是柜少人多永遠爆滿,這些小區(qū)假如家里沒人,快件就放進門邊的水電表井里,因為客戶也都知道,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還有一個是高檔小區(qū),安保和監(jiān)控很嚴密,快件放在家門外就行,保準丟不了。所以說每個小區(qū)怎么送,并不全由我決定,而是這個小區(qū)由于自身的情況,長久以來住戶和快遞員之間形成了默契,我就照著這傳統(tǒng)辦事,別人怎么送我也怎么送。
不過還是會有客戶向我抱怨,說家里天天都有人,為什么很多快遞員不送上門,有的甚至都沒有電話通知。我最初時經(jīng)常碰到這種情況,進小區(qū)時快遞柜還有空,等我打完電話送完一圈后,快遞柜已經(jīng)被投完,剩下幾個家里沒人的快件也投不出去了。
打電話本身也是麻煩事,如今很多人習慣不接陌生電話,我只能白聽一分鐘的撥號音樂。還有的人接了電話又太啰嗦,提出各種你無法滿足的要求,當我爭分奪秒的時候,確實不敢隨便給客戶打電話。
在我從業(yè)的近兩年里,我看著快遞柜的收費在攀升,服務質(zhì)量卻不斷降低,現(xiàn)在開始向用戶和快遞員兩邊收費了。我還聽說豐巢和速遞易都面對長年虧損;菜鳥因為有阿里補貼,暫時只是燒錢搶占市場。
北京五環(huán)外現(xiàn)在的趨勢是,有些區(qū)域根本請不到快遞員,因為誰來誰虧,最后沒辦法,快遞公司直接接管,不請快遞員了,租個門面開自取驛站,不送了。長此以往,恐怕快遞柜也會被代收點取代。
如果快遞費提高,快遞員或許就能承受更高的快遞柜費用,快遞柜公司因此有更多的資金改善客戶體驗,也未必要向客戶收費。但商家肯定會把增加的運費轉(zhuǎn)嫁給消費者。而四通一達采取加盟方式,運費不是說漲就能漲的。何況快遞業(yè)競爭激烈,哪有那么容易漲價呢?
2019年11月,唯品會解散了一直倒貼的品駿快遞,我也因此被遣散,至今仍待業(yè)。這不是近年倒下的第一家快遞公司,肯定也不會是最后一家。這個行業(yè)在低微的利潤和過高的用戶要求間困難地發(fā)展,也許今后會找到更合適的解決方案。只是不知道各快遞柜公司有沒足夠的資本熬到春天到來。
(千百度摘自《南方都市報》
2020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