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的國際研究評述

□ 李 林 楊嘉怡 胡梓欣

(湖南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82)

一、引 言

在資源環境剛性約束與粗放經濟發展方式矛盾日益加劇的時代背景下,創新行為常被認為是優化產業結構、推動綠色轉型和改善社會民生的有效途徑。科學有效地協調創新要素、組織創新生產并提升創新績效,正逐漸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隨著創新行為研究的不斷深入,環境規制成為了該領域中的重要分支。環境規制是政府職能部門為解決污染問題,對于市場經濟活動所采取的一系列干預、限制或約束的集合[1]。傳統工業模式片面追求財富增長、忽視環境代價,對于生態系統和自然資源造成了不可逆轉的破壞和損耗。生態與資源作為公共物品所導致的外部性問題,客觀上政府應當及時介入予以規制,保護環境的同時,達到人與自然的可持續發展。

環境規制作為政府強制企業采取環保行為的主要手段,其實施效果不甚理想。在中國,自1973年出臺首部具有法規性質的正式文件《關于保護和改善環境的若干規定》以來,工業污染問題依舊嚴重。2015年,工業廢水排放量高達199.5億噸;工業二氧化硫排放占總量的83.73%;一般工業固體廢物產生量相較于2014年,增長近1000萬噸(1)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www.stats.gov.cn。。依據Porter[2]于1991年所提出的“波特假說”,即環境規制將激勵技術創新,企業會積極應對環境規制、提升創新能力,以此獲得更高績效。然而,現實卻與邏輯相悖,若以企業短視解釋此類現象似有不妥,環境規制是否能夠實現“經濟”與“環保”均衡仍屬未知問題。已有研究結論互相對立,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之間的作用機理依舊不明確,尚可視之為一個“黑箱”。

創新行為關乎社會進步,環境規制則與可持續發展密切相連,梳理國際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進展和學術態勢,對于推進國內學界更好地參與該領域的構建具有重要意義。以往綜述多以定性方法進行回顧,如郭英遠等[3]總結歸納了環境規制對于創新所產生的各類影響;Shao等[4]從技術、產品、系統和生態創新四方面對于環境規制的作用進行整理;王班班[5]則評述了環境規制類別對于創新所產生的的差異化效果。上述文獻雖然對于認識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起到一定作用,但缺乏宏觀視角,無法全面、客觀、直觀地了解該領域全貌。顏曉燕等[6]和孫玉陽等[7]雖然同樣使用Citespace對于環境規制研究進行分析,但樣本均來自CNKI數據庫,無法對于國際前沿進行梳理。

本文基于知識圖譜技術,結合定性評述,對于國際環境規制與創新研究領域的年份分布、國家(地區)分布、經典文獻和研究熱點主題進行系統性分析,以期把握國際學術研究進展,為后續學者深入探索提供切實、有意義的參考。

二、研究方法、工具與數據來源

(一)研究方法與工具

知識圖譜是基于文獻計量學理論、數據挖掘手段和可視化信息技術,對于特定知識領域進行研究的方法[8]。CiteSpace軟件作為當前知識圖譜工具中的典型代表,是由美國德雷克塞爾大學信息科學與技術學院陳超美教授團隊與大連理工大學WISE實驗室聯合開發的Java應用程序,該軟件運用多元、分時、動態的引文分析技術尋找某一學科領域的研究熱點,并能夠以可視化的方式將該領域的發展現狀集中予以呈現[9]。

(二)數據來源

本研究以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數據庫為檢索源,在限定年份(1999—2018年)、限定文獻類型(Article OR Review)和限定語種(English)的條件下,輸入檢索式TS=(“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ND “innovation*”)進行檢索。為提高分析效度,運用Citespace軟件的數據預測功能進行篩選,最終確定有效文獻428篇。

三、可視化分析結果

(一)發文數量分析

發文數量反映了某一學科領域的總體狀況和未來趨勢。通過整理各年文獻數量發現,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逐年增長,并于近年大量涌現。根據統計結果,相關研究出現于21世紀初期,但在2013年之前,整體數量仍舊較少且增長始終保持緩慢態勢。然而,從2014年開始,文獻數量增速加快,年均增長率高達28.9%,并在2018年達到峰值,表明該領域研究正逐漸成為學術熱點,未來發展潛力巨大。

(二)發文國家(地區)分析

國家(地區)分布能夠反映某一學科領域研究發展的地域特征。428篇有效文獻來自全球24個國家(地區),接近一半的研究成果源于中國和美國,說明中美兩國學者對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關注度較高。與此同時,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形成了以中國、美國、英格蘭、德國和意大利為中心的合作網絡,與世界工業分布格局幾乎一致。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黨的“十八大”作出“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戰略后,中國從2013年的累積發文量0篇迅速增長至2018年的年發文量41篇,占當年發文總量的一半有余。同時,中國節點的中介中心度高達0.52,表明中國與外國學者的學術交流極為密切。發文數量的快速增長和學術交流的日益緊密，均表現了中國學者對于該領域的發展貢獻極為突出。

(三)文獻共被引分析

共被引分析能夠反映某一研究領域的知識基礎。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的共被引文獻知識圖譜中,共有6篇關鍵文獻,具體如表1所示。其中,中介中心性最高的文獻是Brunnermeier和Cohen[10]于2003年發表的“Determinants of environmental innovation in US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一文,以美國制造業的環境專利成功數量作為衡量指標,發現創新行為與污染治理費用呈現正向關系,過度監管并不能促進創新行為的產生,這是研究政府監管活動與環境創新關系的首篇文獻,具有開創性價值。Eiadat等[11]基于約旦化工行業進行研究,指出環境規制與企業環境創新戰略間關系不具有統計學意義。Horbach等[12-13]則分別于2008年驗證了“波特假說”并在2012年預言未來環境規制對于生態創新的影響將日益顯著。Kneller和Manderson[14],Yang等[15]均通過實證研究證明了環境規制將會促使企業投入研發費用，用以支持創新活動。

表1 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關鍵論文

(四)關鍵詞分析

關鍵詞是從文獻中提取出來用以鮮明直觀地反映文章主題內容的單詞或術語,能夠反映某一知識領域的前沿熱點。本研究運用Citespace軟件的關鍵詞分析功能,繪制出環境規制與創新研究關鍵詞共現與聚類圖譜,圖譜模塊值為0.338 3,平均輪廓值為0.470 3,表明所得圖譜結構顯著且可信度較高。

根據分析數據,匯總得到1999—2018年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領域出現頻次前30的高頻關鍵詞。結合圖1所示關鍵詞聚類標簽及表2所示高頻關鍵詞,可將當前研究分為如下三大熱點主題。

圖1 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關鍵詞共現與聚類圖譜

表2 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高頻關鍵詞匯總

1. 競爭績效是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中的熱點話題。企業的競爭力受到生產成本的影響,環境規制強度與類別對于要素成本將會產生不同影響。Testa等[16]基于面板數據分析結果,發現嚴格的環境規制促使企業增加對先進設備以及創新產品的投資,進而改善企業的競爭績效。值得一提的是,學者們通常把環境規制分為三大類:直接監管,經濟手段和軟手段,特定領域下直接監管對競爭績效產生積極影響,經濟手段則往往產生負面影響,而軟手段的作用暫無研究予以證實[17]。

2. 生態創新受到環境規制與創新領域學者的廣泛關注。生態創新影響企業的環境績效,環境規制則會影響企業的生態創新,探尋環境規制與生態創新之間的關系具有實踐價值。Roud和Thurner.[18]對俄羅斯制造業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發現環境監管促進生態創新,改善企業績效,且國有企業更愿意在生態創新上投資。Zefeng等[19]進一步指出,環境法規與社會經濟法規的協同使用,更能促進企業進行生態創新。Yuan和Xiang[20]立足于中國本土制造業的研究則發現,長遠看來,環境法規對企業研發投資有擠出效應,生態創新活動因此受到阻礙,導致企業發展受限。

3. 技術創新在該領域中同樣受到極大重視。當前各產業陷入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怪圈,技術創新作為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且與企業績效呈正相關關系,因此逐漸受到學界重視[21]。Li等[22]基于實證研究,發現技術創新不受環境規制影響,而受各企業的規模效率影響,這一結論否定了“波特假說”。然而,Asano和Matsushima[23]指出政府可以通過征收環境稅的方式,促使擁有先進減排技術的企業授權他人使用,以此提高其他企業參與技術創新活動的積極性。Zhang等[24]卻發現,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關系與地區發展程度緊密相關。

除了前文所述的三大熱點研究主題外,數據包絡分析模型(DEA)是當前環境規制與創新研究重要的分析方法。運用DEA模型,Sueyoshi和Goto[25]發現在環境規制下,美國聯邦和地方政府對化石燃料發電廠實行嚴格監管活動,可以達到提高效率、實現經濟繁榮的目的。與此同時,專利在當前研究領域常被用作衡量企業創新程度的重要衡量指標。Girod等[26]使用能效專利數量為參考,發現能源相關的環境規制可有效促進創新。

對于樣本文獻中提取的高頻關鍵詞以每4年為一階段進行統計后發現,環境規制、創新、政策和競爭力等排名堅挺,污染治理頻率持續下降,績效表現卻后來居上。生態環境因其“公共品”屬性容易產生負外部性,市場機制難以在資源配置和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情況下,保證其可持續發展,政府作為公共利益的維護者,應當制定相應法律法規懲治破壞環境的行為主體,環境規制由此出現。以往研究普遍認為創新是緩解環境惡化的有效途徑,環境規制對于創新或可產生一定影響,為驗證環境規制能否可以通過創新對于環保效果起到間接作用,早期學者著重探討了基于環境規制的創新活動所帶來的環保效果以及該效果的內在作用機制。

隨著環境規制執行力度的不斷加大,學界的關注逐漸從外部影響轉向企業內部,績效表現成為了此時的研究熱點。環境規制本質上是企業因過度使用公共資源所付出的代價,此類代價對于企業生產性創新投資具有擠出效應,或可導致績效下降。但是,環境規制所迫使企業開展的環保性創新活動,卻極有可能在長期內提高生產效率和整體績效。生產性創新和環保性創新相互交織、相互作用,二者究竟如何對于企業績效產生影響成為了后續研究的基本出發點。

四、總 結

(一)研究展望

近年來,環境規制與企業創新研究領域的熱度持續上升,相關文獻數量增速明顯,但整體而言該領域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研究的廣度和深度仍有較大的發展空間。本文認為未來研究可從以下幾點進行創新和完善。

1. 深入新興產業研究。創新是新興產業的核心特征,環境規制被證實對于創新行為將會產生影響。現有研究主要圍繞傳統工業企業開展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之間關系研究,而對于新興產業的重視程度相對較弱。因此,制定和實施針對新興產業的環境規制尚缺乏理論依據,使得政策法規無法有效緩解這類企業所引起的環境問題,甚至有可能因為不合適的環境規制導致其創新水平下降,阻礙可持續發展進程。在往后的研究中,學者可將新興產業作為樣本來源,開展后續研究工作,以此探討環境規制與其創新行為的內在關聯,填補學術空白的同時,幫助政府制定與之相適應的環境規制措施。

2. 關注環境規制執行研究。由于傳統工業“三高一低”特征具有極大慣性,環境規制常常面臨難以落實的窘境,無論對于創新起到何種作用均無可談起。環境規制對于綠色轉型、產業結構調整和社會經濟發展均具有重要意義,然而其代價是企業改變已有生產生活方式,這極有可能犧牲企業的短期利益。因此,出于機會主義傾向,抗拒環境規制的貫徹落實或成為它們的第一選擇。與此同時,當政府面對有利于地方財政、稅收和就業的本土企業違規行為時,極有可能存在逆向選擇與道德風險。如何使得環境規制得到切實貫徹或為學者應當予以深入的方向。

3. 選擇關鍵指標。不同企業創新質量的評判標準存在差異,但現有文獻卻多以相同指標予以衡量。如部分研究采用環保專利數量作為創新活動的具體體現,但由于專利分類在各國、各地區和各行業內并不統一,導致學者難以總結普遍性規律,研究結論存在明顯局限。環境規制最優強度的選擇同樣缺乏針對性,減排成本、治理經費或是污染排放總量均隨研究需求隨意使用,并無合理、科學的解釋為何選擇該類指標。故而,因地制宜地確定關鍵指標,開展有的放矢的研究工作,為制定環境規制促進企業開展創新活動提供有價值的結論,是未來不容忽視的研究內容。

4. 完善研究方法。已有研究主要以數據包絡模型和誘惑模型作為研究基礎,構建框架展開分析。這類框架雖然相對成熟,但都有各自的局限,學者在進行研究時鮮少靈活組合進行使用。環境規制對企業的創新行為的作用十分復雜,影響因素較多,需要更具解釋能力的研究框架。未來學者在進行相關領域研究時,可綜合多種模型的優點,嘗試構建更完善的研究框架,并結合定性分析方法,進一步研究環境規制對于創新活動的影響。

(二)結論

本文以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收錄的相關文獻為研究對象,聚焦于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的發文數量、核心國家(地區)、共被引文獻和關鍵詞4個方面,制作知識圖譜用以反映與分析當前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的基本態勢。結果表明:當前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文獻量波動增長,該領域正處于快速發展期;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的國家(地區)合作網絡已形成,共同推動領域發展;統計范圍內顯示,環境規制與創新行為研究演進過程中,有6篇文獻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部分文獻認為環境規制促進創新行為,另一部分文獻則認為環境規制不影響創新行為;對關鍵詞進行分析發現,環境規制與企業創新行為研究的前沿熱點有能競爭績效、生態創新和技術創新,數據包絡分析模型是該領域中的高頻實用分析工具,專利數量是該領域中的常用評估指標;績效表現替代環保效果成為了研究的重要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