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肥十年

楊永祥

“你呀，得減肥了，要不然‘三高找上門就麻煩了。”這是結婚不久，愛人常在我耳邊嘮叨的話。

醫生為我下決心減肥添了一把柴。2010年暮春某日，我發現右前臂有一塊時有時無的硬東西，壓之不痛，碾之不滾。醫生經過一番詢問之后，在肩、臂、背、腹、腰等處一通捏按之后說：“不用開藥，脂肪瘤，別太擔心，不過你得減肥，瘦下來自然就消失了。”從此，我便踏上了減肥的“不歸路”。

首先是取消零食。以前的床頭柜上，齊備著花生、瓜子、糖、水果等琳瑯滿目的小零食。躺在床上，悠閑地翻看電視上豐富多彩的節目，一邊嚼著伸手可及的小零食，精神的愉悅味覺的沖擊和胃的滿足感疊加在一起，十足的“只作平民不羨仙”的愜意。當減肥成為我必須堅持的“事業”后，愛人給予了極大的支持，她把床頭柜上所有能吃的甚至菜譜之類與吃有關的東西一掃而空，只留下些文學書籍。胃也像被愛人清空了，每當電視節目進展到精彩或緊要之處時，它就會“咕嚕咕嚕”地來搗亂。習慣性地伸手，只碰到棱角分明的書。“怎么？要看書啊?！睈廴说脑捳Z里摻雜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訕笑。“是嘞?！蔽耶斎粰喈敍]有察覺，順勢拿本書翻看起來。還別說，注意力離開電視轉向書本之后，胃似乎不再那么鬧騰了。那些被長期冷落在床頭的即將陌生的文學作品，漸漸地在我的記憶里重新清晰起來并試圖撥動我隱藏心底的文學之弦。

然后是控制主食。每餐食量控制在以前的三分之一。開始那段日子，餐后比吃飯前更覺得餓，那突然間失寵的胃總是不停地發出抗議的吶喊?！耙欢ㄒ套。^坎就好了?！睈廴瞬皇r機的鼓勵說得對極了，我堅持了一個月之后，胃停止了無謂的吶喊，它似乎擺脫了對嬌寵的留戀，正默默地適應著清閑與寡淡。后來這種飲食方式被固定成習慣，一直到十年后的現在。

“管住嘴邁開腿”，是減肥和健身專家開出的共同“處方”。剛開始我只能快走，白天得上班，運動的時間只有安排在早晨和晚上。吃過晚飯稍事休息，便大步流星在寬闊的鄉村水泥路上，走完約五公里的路程，已是大汗淋漓。早晨為了保證足夠的運動時間，必須六點鐘起床，六點半以前出門開始運動。被我調到5：30的鬧鐘毫不偷懶，一到點便不厭其煩地播放音樂，再香甜的夢也會被趕跑。起床穿戴整齊揉著眼睛出門，外面剛好蒙蒙亮?；蛟S是欠著覺，或許是能量耗損，反正是暈暈乎乎地開始早晨的運動。

愛人喜歡運動，曾在大學運動會上拿過名次。她是個很稱職的“陪練”。除了陪，更重要的是督促和鼓勵。她說21天是個坎兒，過了這坎兒，就不覺那么辛苦了。我的體能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地增強。第十天的時候，便感覺有股子神奇的力量在鼓動我跑起來。于是晨跑正式開始。

過21天那“坎兒”的時候，愛人問我感覺怎么樣。我說還好，沒覺著哪兒有那么道坎兒，不怎么費力就邁過來了。那天，見證了兩個“奇跡”，一個是體重下降了12斤，“將軍肚”只是若隱若現了;另一個是右前臂上的脂肪瘤消失了。

“管住嘴”和“邁開腿”雙管齊下，初期的減肥效果確實非常明顯，頭一個月，體重減下15斤，但后來下降速度就越來越慢了。愛人一刻不松地監視我的肚子，她經常說“肚子又鼓起來了”。我知道那只是她的錯覺、擔心或警示，肚子并沒有真的鼓起來。減肥的過程，就跟攀登一座高山一祥，越接近峰頂，攀登的難度越高，速度也越慢，但只要能堅持不懈，就一定能夠到達頂峰。

跟我同時期減肥的有好幾個同事。他們雄心勃勃地出發，可沒走多遠便或落馬或開了小差。于是他們中便有人給我“預言”，說看吧，要不了多久，一樣失敗。

說來也挺神奇，本不愛運動的我，卻把運動當成了每日的必修課，要是因出差或下雨跑不了，就有渾身不自在之感，非得壓壓腿做做俯臥撐什么的才行。跑步時間久了，體重下來了，體能就增強了，以前俯臥撐最多做10個，一年后可以做到80個。以前的衣褲全不能穿，統統換成小號的。

2011年8月5日，我參加了為紀念陳毅元帥誕辰110周年舉辦的萬人長跑比賽，雖沒能跑入五十強，但能保持在第一梯隊完成四公里的賽程，對于體育差生的我來說，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以前感冒總來串門，特別是季節交換之際，稍微冷了熱了，一準感冒，輕則連扛帶吃藥的十天半月，重則反復加輸液得耗上一個月。自從體重開始下降，感冒就漸漸稀疏了，一年之后，無論秋冬春夏，無論陰晴雨雪，都不再光顧藥店診所了。

2015年國慶節，大學同學會在西昌邛海舉行。闊別二十年的同學首次相聚，大家早準備好的一肚子牽掛、思念甚至調侃的話語，在見面的那一瞬間被彼此的體形變化引起的驚嘆給搶了先，脫口而出的竟都是：“你胖了！”爾后又都自嘲地哈哈大笑。見面會上，同學們都對我說，老楊好樣的，身材保持得不錯！當然，他們并不知道我的減肥故事。我借機侃侃而談我的體胖經歷與瘦身之道。那次，我賺足了同學們的羨慕與夸贊。之后安排的爬山活動，我成了領隊，頻頻回頭向身后氣喘吁吁的同學們喊“加油”。

日子過得很輕快，不知不覺中，女兒快大學畢業，自己的頭發亦“朝為青絲暮成雪”了，“肚子鼓起來了”成了愛人的口頭禪。2020年，是我減肥的第十個年頭。這一年不僅春天暖得很慢，有時甚至出現與季節很不匹配的極寒，更讓人憂心忡忡的是突襲而來又久久不滅的新冠肺炎疫情。

庚子年的大年初一，憑窗而望，街上靜無人跡。去年此時，已是人流向寺廟宮觀涌動而去了。整個城市，靜似安坐，寂若沉思。我信手取過二胡拉起來。拉著拉著，腦子里蹦出首七絕來：元日從來爆竹多，桑都此寂卻因何？江城苦疫猶膠著，聊以胡琴送禱歌。

自此，廣場、公園、景點全部封閉，我常跑步的地方也拉起了警戒線。為避免人員過多流動，春節假期延長。我倒是沒有成天避在家里，從正月初三便返回單位抗疫去了。每天早出晚歸，除了上班，也只得窩在家里。運動也只能在家里，還不能劇烈，不然樓下鄰居得用木棒捅天花板。有時回到家里疲憊不堪，倒頭就睡了，運動也就免了。

團結和智慧的國人很快扼住了疫情的咽喉。到三月底，廣場、公園、景點等開闊場所全面解封，可以出去運動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胖了一圈。時隔兩月老友重逢，驚愕的是發現對方長了膘。感冒似乎又開始逡巡于我身邊了，幸好疫情期間都戴著口罩，阻擋了細菌和病毒的入侵，也算是有驚無險了。

我又開始恢復晨跑。整整兩個月沒出去運動，腿腳已不那么輕快靈動了，上坡上臺階的時候，真切地體驗了雙腿灌鉛的感覺。不過，十年練就的功底還在，渾身汗透地完成了既定的里程，在體內淤積了兩個月的污穢隨著淋漓的汗水悉數排掉了，身體輕松了不少，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春寒正在漸行浙遠，氣溫沿著跌宕起伏的山路攀向它正常的高度。此時，我突然想起了那些減肥失敗的同事給我的預言。雖然這疫情將我蓄積十年的運動成果耗費了不少，但我不會任其惡化，有了自己堅持十年的運動習慣和愛人“口頭禪”的相伴，就像寒潮終會過去，疫情終會被勇敢智慧的國人消滅，減肥的失敗肯定不屬于我！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