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孔子學院、網絡論壇等新媒介聯結、交互,建構更加自由、開放的文學空間,吸引更多域外讀者入場,“文學”的邊界在海外傳播實踐中被解構和延展。在異質文化語境中,諜戰、科幻等通俗文學受到普遍歡迎,消解著經典文學的權威,中國當代文學的海外傳播逐漸呈現出“大文學”的特征。當代文學作為中華文化與東方智慧的“記憶本”,擺脫了意識形態的糾纏,借由感官具體性、個體想象性與審美超越性,能夠自由、本真地在域外空間呈現中國文化。
關鍵詞: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大“文學”
中圖分類號:1206.7;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09-0009-02
文學是文化的載體,同時也是文化傳播的重要路徑。在世界文學空間中,借由中國文學的對外傳播,彌合物理空間的區隔及觀念空間的鴻溝,調適異域公眾對中國形象的認知。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由來已久,其傳播版圖宏大、地區發展不平衡、文學類型復雜多樣,選取最能反映中國當代社會概貌、最易為海外讀者所理解的當代文學,探究其域外傳播形式和特征,可抽象為具有一定代表性的文學傳播樣態。
一、開放與交互:文學傳播的媒介建構
中國當代文學的商業價值和學術價值不斷被挖掘并且受到矚目,正在逐漸由“走出去”向“請出去”轉變,越來越多的專業出版機構看中了中國文學的潛在海外市場,主動收購中國文學作品的版權,積極聯系邀請譯者進行翻譯。以2015-2016年為例,知名作家莫言、余華、蘇童、鐵凝等作品持續被譯成英譯本在海外推介。①另據《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報告(2019年版)》,“2019年度共有501家出版社的24168種圖書進入海外圖書館系統永久收藏”。②
除此之外,《今日中國文學》《亞洲文學評論》等期刊和雜志成為出版、介紹優秀中國文學作品,發布中國研究、翻譯研究成果的極具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學術園地。
充分發揮數字媒介的便利性和開放性是推動當代文學海外傳播的重要手段。互聯網已經成為海外讀者追蹤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的重要方式和手段,為追求同步的閱讀速度,海外讀者不僅會使用線上翻譯軟件閱讀中國網絡小說,甚至會自發組成虛擬協作社群,推薦、翻譯中國的當紅作家,紙托邦、冰松宮等網站就是其中翹楚。數字媒介還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圖書流通的方式與渠道,諸如線上閱讀、線上購書、網絡虛擬社群等等。碎片化時代的到來,大部頭文學經典魅力不敵口袋書,網絡閱讀以欣賞、休閑并行的方式滲入人們碎片化的生活時間,滿足了人們填充空白時間、舒緩生存壓力的閱讀需求。
孔子學院作為推動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出海”的一支重要力量,把分散的文學傳播活動集中到統一規范管理之下,增強文學交流與傳播的頻率與強度,推動文學傳播朝著更明確更具建設性的目標前進。為滿足本土漢語教師、海外大學生、華人子女等不同群體的需求,孔子學院開設中國文學相關課程,舉辦作家演講與座談、簽名售書會、圖書節等多樣的文化活動;并且積極為海外漢學家和國內學者充當橋梁與紐帶,積極促成學術研究;主辦專業雜志,增加學術成果發表的管道,不斷拓寬中國當代文學作品海外傳播的渠道。
商業化的文學生產、碎片化的閱讀方式、異質文化的釋讀都在不斷沖擊和消解著中國當代文學在域外傳播的邊緣性和穩定性,促使著當代文學的海外傳播不斷調整自身的結構與形式。雖然改變是時刻存在和發生的,并且無法預測,但中國當代文學“出海”正在擺脫粗放發展,走向正規化、精品化。政府、民間力量與海外專業出版社內外聯動,權威譯者、漢學家與書評人合作,保證譯介圖書可以較快地進入主流流通渠道;同時開放性的網絡論壇與孔子學院等傳播媒介相交互,吸引更多海外讀者自發轉變身份成為譯介者、傳播者。
二、祛魅與自塑:流行文化中的“大文學”
中國當代文學域外傳播的類型多元,科幻、推理、懸疑、諜戰等網絡小說受到海外讀者的關注和歡迎,通俗文學成為文學消費的主體,其流行數量與范圍遠超高雅文學。無論是經典作家還是草根寫手,無論是“經典文學”“精英文學”還是“通俗文學”“大眾文學”,無論是“純文學”的高雅趣味還是“雜文學”的解構一切的娛樂化,這些名稱都只是人類感情世界的外在存在的命名而己,究其本源還是文學背后的欲望和情思。《文心雕龍·總術》一篇中說:發口為言,屬翰日筆。”以劉勰的標準,一切形諸于文字的皆為文學,并無需落于體裁之窠臼,雖文筆有別,但一切有豐富情感的文字皆是文學,許多獨立不成篇的文字也成其為文學,中國古代文論中的“大文學”的觀點也由此確立。1918年謝無量所編著的《中國大文學史》中說“歐學東來,言文學者或分知之文、情之文二種;或用創作文學與評論文學對立;或以實用文學與美文學并舉。顧文學之工,亦有主知而情深,利用而致美者,其區別至微,難以強定。”除了“主情”“主美”的創作文學之外,“主知…利用”之傳統意義上所謂文筆不分的“雜文學”,并不能排除在文學概念的邊界之外。在世界文學空間中,絕不存在通用的衡量文學性的標尺和準則。楊義先生也曾說“大文學觀并不是一種知識構成或是概念重組,它更重要的是一種世紀襟懷。”③
在異質文化背景下,那些預設的階級意識、道德理念等等價值取向,都只不過是基于性情的一種距離美感的理性預設。文學作為一種豐富和復雜的生命體驗,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情緒、情感交流才是文學的活力所在,“大文學硯發掘、還原和尊重讀者文化生命的主體性。電媒時代,讀者的閱讀習慣、認知結構和審美心理在不斷發生變化,出現了以休閑娛樂、排憂解難和緩解壓力為主要目的文學消費行為,多元、混雜、碎片的“大文學”滿足了海外讀者的閱讀需求。在“大文學”世界中,即使處于文學消費邊緣的讀者仍可能登上舞臺中央,可以自由分享閱讀體驗,繪制“認知地圖”建構“我的空間”。
“大文學”并非只能以文字的形式呈現,《流浪地球》《上海堡壘》等文學改編作品的出現證明,文學的圖像化、娛樂化,未必是“滅頂之災”,在眼、耳、心的整體體驗之中,變身后的文學營造極富魅力的氣氛,有無窮的潛力吸引參與者。亞里士多德把‘‘觀照”(心靈之“看”)排在人類活動之首,竭力把抽象或者難解的事件變為視覺感知,如“把劇中情景擺在眼前”來完成表達或安排情節,稱“唯有這樣,看得清清楚楚才能做出恰當的處理。”伏爾泰更提出“觀念即圖像,,_一說。羅曼·英伽登在《文學的藝術品》一書中曾論述“所有的文學都具有交互性”,與電視、電影的結合也是文學的一種表達形式,顛覆和消解了“純文學”,但這都是人類通過“虛構”對事物重新賦予意義的方法和手段。
文學欣賞與文學消費同是來自馬克思文藝理論體系中的,文學作品的創作與生產是同一系統的兩個方面,文學生產既有符合生產規律的一面,也有自己的特殊性。海德格爾曾經以“世界圖像時代”的命題精確地描述了當下文化日漸文學化與審美化的事實,以文學性的形象化、情感化與感性化手段來表達原來那種文化意識造就了當下新型的“看圖說話”與“讀圖會意”美學訴求。在此基礎上,使得文學與文化在視閾融合的基礎上達成了一種表意的共識,通過消解文學與文化之間僵硬的邊界,而生成了一種規模宏大的文化形態,既解除了二者的身份尷尬和意義危機,也契合了當下社會的精神需求。
三、言說與布景:異域共享的文化世界
文學的文化表達是文學在文化研究的語境之下重新被概念化和邊界化,文學實現了從審美自律轉向社會性與文化性存在。文學作品作為文化工業商品而存在,是在社會現實與作者想象的雙重在場中所生產的,文學與文化在情感與審美領域最為密切地被聯結。讀者作為求真、尋美的認識者和快樂消費者,以閱讀的感官、想象、情緒和認知為基礎,通過認識文學作品的語言風格、內容形式、技術技法,人們得以觸摸其發生的文化背景,同時在審美領域貫徹和實踐關于情感和心靈的體驗。
在“大文學”的背景之下,當文學在審美領域與文化發生關系,無論是何種體裁、內容、類型的文學,我們都可以追蹤其所關聯的社會現實和意義。正如同韋爾施所說,“毫無疑問,當前我們正在經歷著一場美學的勃興。……現實中,越來越多的重要因素正在被披上美學的外衣,現實作為一個整體,也日益被我們視為一種美學的建構。”④文學的文化意義不再為“純文學”所有,而是廣泛地存在于各類形式的文本之中。
文學的文化表達不僅指向文學的文化向度,同時也是按照文學本身的審美邏輯對文化的感性重構。文學記錄著現實社會中各種物質、生活方式和心靈的普遍狀態,而潛藏在這背后的文化得以呈現。正如霍加特所說,文學是一種文化中的意義載體,它有助于再現這個文化想要信仰的那些事物,并假定這種經驗帶有所需求的那類價值。它戲劇化地表現了人們是如何感受到延續著的那些價值的脈搏……它便有助于揭示一種文化中現存的價值秩序。”⑤
中國當代文學的海外傳播,“描摹”或“再現”了中國文化和社會的只鱗片爪,文學的傳播使得不同空間和時間中的人們沖破了“洞穴認知”,在文學空間中,再現、建構和生成異域他者的形象。
文化文字化的過程本身是高度“規范化”“權威化”的過程,文學為一種文化或一個社會自我理解、自我闡釋提供依據。當代文學普遍涉及中國文化的形式、話語、行為與關系,無論是經典的還是通俗的,都會引發讀者種種態度與行為:介入、理解、反對、欣賞、將其符號化。中國當代文學在海外傳播中“拼貼”“隱喻”“敘述”中國的社會現實與文化傳統,是建構中國身份最強有力的輔助工具。
注釋:
①姚建彬,中國文學海外發展報告2018 [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345.
②“2019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報告出爐”,http://www.sohu.com/a/337051467 114731
③楊義.認識“大文學觀”[N].光明日報,2000-1220.
④韋爾施.重構美學[M],陸揚(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96.
⑤周憲.當代西方藝術文化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36.
作者簡介:李一琳,女,山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在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