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現代主義理論大師鮑德里亞的著作與科幻電影始終有著深厚緣分,而《銀翼殺手2049》(Blade h岫er2049,2017)中表現出來的主體危機也一直是鮑德里亞所探討的重點。本文將從技術與人類關系、消費社會以及媒介批判等角度探討人類生活的虛假處境和非自由狀態。
關鍵詞:主體危機;消費社會;擬真;技術反思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Q020)09_01 15—02
一、引言
1982年,一部名為《銀翼殺手》(Blade Runner,1982)的科幻電影問世。這部具有超時代影像和深邃思辨主題的影片對《2001:漫游太空》(2001:A Space Odyssey,1968)造成了“威脅一后者原本穩居“史上最偉大科幻片”的寶座。如今,《銀翼殺手》已經受住了時代的考驗,在電影制作技術日新月異的當代仍保留著時尚魅力,而科幻迷也等來了這部經典電影的續作——《銀翼殺手2049》(后文均簡寫為《2049》)。
《2049》基本延續了前作‘賽博朋克”式的美學風格和拷問人性的主題,當然還有最基本的人物身份設定,這使得部分科幻迷以此為依據,認定誕生于電影制作技術高度發達年代的《2049》不僅沒有在故事性上超越前作,反而更像是一次‘降格”。誠然,《銀翼殺手》為AI(人工智能)電影、“賽博朋克”電影開辟先河,其地位和影響力是問世迄今不過一年的《2049》難以比擬的。值得說明的是,導演維倫紐瓦拍《2049》的態度是極為端正的,他并非想借前作的風去招徠觀眾,而是試圖將更為深刻的思想內涵揉進看似簡單的故事框架中。
二、“鏡中人”的報復
鮑德里亞的學術觀點像他的個人生活一樣總是處于變換的狀態,因此其理論主題也存在一個分期問題。在1960年代末至1970年代初發表的《物體系》《消費社會》以及《符號政治經濟學>中,鮑德里亞主要運用符號學和馬克思主義理論去探討日常生活。1970年代中后期,鮑德里亞相繼發表了《象征交換與死亡》和《在沉默大多數的陰影中》。此時,其“擬真”理論的框架已開始構建,并于1980年代的《擬像與擬真》《宿命策略》中達到成熟,在這二十年間,鮑德里亞所關注的重點則是媒介和對“超現實”社會。
“鏡中人”并非是兩部《銀翼殺手》獨有的角色。雷德利.斯科特早在《異形1》(Alien,1979)中就塑造了一個仿生的太空研究員形象,但這部電影的主要矛盾發生在一群受雇的太空探測員與不明外星生物體之間,艾希則是絕對服從人類雇主指令的。到了1990年代,《攻殼機動隊》(Ghost In The Shell,1995)和《黑客帝國》(The Matrix,1999)先后誕生。2010年以來,以復制人或人工智能反向俘虜人類為題材的科幻電影集中出現,雷德利·斯科特在《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2012)中就加重了復制人戴維的戲份,人與異形的沖突開始轉化為人與復制人的矛盾,甚至在《異形:契約》(Alien: Covenant,2017)中直接將戴維提升到了中心角色的位置。同樣讓復制人擔當敘事載體的《2049》自然也展現了人與復制人的矛盾,并通過多線索的敘事方式,以及具體的細節使人類的主體危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嚴峻面目。
(一)一個不可能的奇跡
在《2049》中,經過30年升級換代的復制人的生命線已經大幅度延長,不再像《銀翼殺手>里Roy那樣的同型號復制人,來世不過四年便匆匆謝幕。復制人壽命的延長無疑縮短了其與人類的距離,但是,人與復制人之間仍存在一條鴻溝——生育能力。導演在影片開始的部分就拋給觀眾一個重磅炸彈,即舊型號復制人瑞秋生出了一個孩子,這不僅是推動故事的主線,是促使K開始尋根之旅的契機,同時,這種無解釋的現象必然會給人類造成恐慌,因為這意味著原本依靠人類生存的復制人或許可以擺脫人類的控制實現繁衍,依附關系由此被徹底打破。
(二)“新上帝,神話的試圖延續
人的主體性觀念因14至16世紀的文藝復興運動而得以在西方世界確立并逐步強化。在《2049》的主線中,K的上司在得知世上還有一個復制人生出來的孩子后便立刻下令,要求K找到并殺死那個孩子,為的是保持人與復制人之間界限分明。與此同時,導演在影片中也穿插了一條副線:專門制造復制人的華萊士公司在得知消息后也立刻對‘復制人之子”展開搜尋活動。與警方的計劃不同,華萊士想通過對這一神跡的揭示去制造具有生殖能力的復制人,也就是其所謂的完美天使,從而讓自己能夠在更完整的意義上比肩上帝。因此可以說,K的上司和華萊士正是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方法去延續人類的“新上帝”神話。
(三)“新人類”的秘密謀反
人類希望自己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機器是沒有意愿的,但事與愿違,“新人類”終究還是發展出了反噬人類的“惡智慧”。不過,當我們把《2049》與《銀翼殺手>進行比較后會發現,前者最能體現鮑德里亞的“報復預言”。導演除了設置一條‘‘華萊士尋找復制人之子”的副線外,還安排了“福瑞沙秘密護子計劃”的副線與其并駕齊驅,與故事主線交匯。福瑞沙幾十年來團結了眾多復制人去保護自然生育的復制人,為的就是在時機成熟時反抗人類。在《銀翼殺手》中,R復制人即便力量強大,但終究因為有限的壽命而在根本上處于被動,只能選擇亡命天涯。因此,《2049》中的復制人謀反恰恰對應了鮑德里亞在《完美罪行》結尾所提及的報復宣言:我不是你的鏡像!”
三、擬真世界的批判
“真實世界的缺席隨著技術的日臻完善就會越陷越深,愈加造成了電視或廣播的這種‘真相”。①技術的高速發展催生了新的媒介技術:電視、電影、互聯網、廣告、虛擬現實等。這些媒介不僅能夠用影音來反映我們的生活,還能夠對我們的生活進行引導,甚至可以偽造現實生活,媒介成了鮑德里亞口中的“擬真機器”。因此,媒介批判理論被催生出來,“力圖揭示媒介與意識形態的緊密關聯,并聚焦于人類主體的命運和救贖”。②
(一)媒介掩蓋真相
本文在對《2049》中的消費社會進行探討時就已經涉及到了媒介的欺騙性問題,而鮑德里亞為《消費社會>的第三章取名為“大眾傳媒、性與休閑”也同樣說明消費社會與媒介之間的緊密聯系。消費社會“既是關切的社會也是壓制的社會,既是平靜的社會也是暴力的社會。”③真實的暴力在社會中無處不在且難以控制,但這一問題通常被媒介掩蓋。
但是真正將暴力掩蓋的還是影片中的廣告媒介。K殺掉賽鉑準備回家時,導演將鏡頭對準K所著的大樓,而攝影機的角度則是仰拍緩變至平拍。在鏡頭的移動過程中,疑似通訊廣告的廣告詞則從畫面外傳來:“隨時隨地聯系外形殖民地,20分鐘后開始”,廣告詞在這里將外形殖民地的特殊化和可怖弱化。與此同時,虛擬女友與索尼的廣告投影交替打在K所住的樓墻上,為喬伊所在的居所增添了一份虛假的安全。但當K進入樓中時,我們會發現樓內空間拆穿了樓外空間的媒介謊言。這里擠滿了不善者,而樓內俄國老太太的叫罵聲與樓外墻上喬伊的誘惑嗓音形成強烈沖突。作為媒介的廣告不僅弱化了另一個時空的戰爭暴力,也將社會中存在的暴力埋在看不見的角落。
與此同時,媒介掩蓋真相的基礎上又滋生出“偽現實”,記憶工程師安娜博士手上的虛擬現實操作器,正是K和其他復制人的虛假記憶來源,因為這些童年記憶通常都是快樂的,而作為消費品的復制人卻終歸要面臨被無情淘汰的命運。
(二)媒介、消費和意識形態
消費理論分為“樂觀派”和“悲觀派”,前者以將消費社會視為后現代理想模式的齊格蒙特.鮑曼為代表,鮑德里亞、列斐伏爾、馬克思則以凜冽眼光去審視消費社會。《2049》導演維倫紐瓦所創造的未來大都會正是擬真機器所造出來的“超現實”,而這個“超現實”的擬真世界也為觀眾呈現了消費在未來社會已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
按照鮑德里亞的理論,消費社會是需要摧毀商品的,消費“在破壞中超越、變化”。以復制人為例,他們實際上就是對真實人類的擬真。原作中戴克所追捕的幾個復制人型號為Nexus6,他們只有四年壽命,擁有更高精度仿人類器官的瑞秋則是Nexus-7,《2049》中的賽鉑擁有和人類相同的壽命且會自然衰老的Nexus8,K是幾乎完美的Nexus9,每一代新產品的出現都意味著舊產品的淘汰。那么,虛擬女友喬伊被銷毀也不是有關愛和奉獻的神話,只是消費社會運行發展的必要過程。在影片中,消費與擬真緊密結合,共同構成了一種人類主體難辨真假的幻象。
同樣地,在K和戴克打斗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擬真影像是貫穿這一段落始終的。性感迷人的熱舞女郎投影就充滿了性消費的意味,而作為在全球范圍內都有著影響力的貓王和夢露的擬真投影更是美國流行文化的符號。其中,貓王與傳奇樂隊披頭士和ABBA并列為專輯銷量的世界三大奇跡,而夢露則是黃金好萊塢時期的女星代表,她的造型和經典電影橋段被后人競相模仿。從這點來看,夢露、貓王以及后續場景出現的美國傳奇巨星弗蘭克·辛納屈,其實都和可口可樂的立體影像廣告一樣,都有著美國文化霸權的意味。
四、結語
本文主要從鮑德里亞的文化批判理論著手,簡單討論了電影《銀翼殺手2049》中的敘事、電影語言和符號,從技術、消費、媒介與人類的關系探討了未來社會人類所可能面臨的主體性危機,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電影也深刻映射了當下社會的某種現實狀況。
此外,《銀翼殺手2049》雖然蘊含了對技術的反思和對媒介以及消費的反思,但更多的是憑靠電影高超的制作技術以及具有強烈吸引力的視覺元素來吸引觀眾,這也在另一個層面上印證了鮑德里亞對于媒介消費的批判性觀點。
注釋:
①(法)讓·鮑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113.
②張勁松,重釋與批判:鮑德利亞的后現代理論研究[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3:127.
③(法)讓·鮑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173.
作者簡介:趙家旺(1994-),男,河南新鄉人,中國傳媒大學戲劇與影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影藝術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