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社會一般事實的禮物之靈

摘 要：莫斯的《禮物》是人類學交換研究的一本重要著作。該書提出了一個核心的問題：在原始或古代社會中，什么使受禮者必須做出回報？莫斯在進行毛利人禮物交換的研究時，找到了毛利人“hau”的概念，從而解答了自己的問題。莫斯認為，正是禮物中的“hau”迫使受禮者要做出回報，他把這稱為“禮物之靈”，認為人們是迫于“禮物之靈”的壓力，而進行回禮的，進而針對當初“社會之所以成其為社會”的問題做出了自己的答案。

關(guān)鍵詞：莫斯;總體呈現(xiàn);禮物之靈

一、引言

《禮物》一書發(fā)表于1923-1924年的《社會學年鑒》，是莫斯最廣為人知的作品。通過梳理大量的民族志材料，莫斯探討了“初民社會”禮物交換的實踐邏輯及其社會意義。他繼承了迪爾凱姆的學術(shù)思想，強調(diào)對文化整體性的研究。通過對“古式社會”交換形式的探討，莫斯為我們闡釋了何為“總體性社會事實”。

二、整體呈現(xiàn)

在理解莫斯對于禮物交換的解釋體系時，要重點把握莫斯歸納的關(guān)于禮物的兩個最主要的特征，即整體性、強制性。

1、整體性。莫斯認為禮物的交換并不是現(xiàn)代市場經(jīng)濟理論框架內(nèi)的“商品流通”，通過對美拉尼西亞群島和北美地區(qū)的“初民社會”交換形式的民族志闡述，莫斯對交換以及現(xiàn)代社會的買賣進行了區(qū)分。在這些“初民社會”中，物品的流通是伴隨著宗教性的儀式、部落間的聯(lián)盟關(guān)系和個體成員之間的情感等眾多因素同時進行的，物的交換與流通并不是買與賣之間的利益置換，這一交換物品是具有精神氣質(zhì)的，這就是“hau”。承載著“hau”的物成為了“禮物”，在其出發(fā)后便再也不能停留，因為任何形式的保留禮物都會中斷交換，這種中斷同時表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破裂、部落之間聯(lián)盟的失效、人與神之間的關(guān)系疏遠等一系列后果，這些后果將會給人們的社會生活帶來災(zāi)難。禮物的交換實踐成為鏈接整個社會關(guān)系運轉(zhuǎn)的紐帶，不僅僅能能夠?qū)崿F(xiàn)送禮者聲望的提升亦能團結(jié)部落與部落之間的關(guān)系，不僅可以實現(xiàn)人情之間的互惠往來亦能構(gòu)建人神之間的和諧狀態(tài)。

2、強制性。這些初民社會中禮物的交換行為并非自愿，它是具有強制性的。必須送禮的壓力會伴隨禮物轉(zhuǎn)換到收禮人那里，轉(zhuǎn)化為必須接受禮物的壓力。這種相續(xù)的壓力傳導構(gòu)成連鎖反應(yīng)。這一連鎖反應(yīng)的動力之源在于“hau”，而“hau”又建立在社會成員共同秉持的宇宙觀上。理解禮物交換具有強制性的原因，需要闡釋禮物交換過程的實踐邏輯，因為有“hau”與物的混融，群體內(nèi)部成員及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都被帶入進來，循環(huán)交換的不僅是物品本身，更是傳承中的觀念、榮譽、地位等社會事實，通過禮物的交換這一文化實踐，人們社會生活才得以運行。莫斯討論禮物交換其目的在于說明人類文化實踐的社會特征，亦是對迪爾凱姆“集體-社會”思想的生動闡釋。

三、禮物的驅(qū)動力——“hau”

“hau”是毛利語中的一個概念，是指事物中的靈力，有“靈”、“魂”之意。靈的概念，源于泰勒的萬物有靈論。在莫斯的注釋中提到“‘hau這個詞和拉丁語的‘spiritus一樣，兼指風和靈魂，在某些情況下，它指的是非生物和植物中的靈魂與力量。” 但二者卻是有著區(qū)別的，泰勒的“靈”，是指“spiritus”，是指精靈、靈魂等;而毛利人的“hau”貌似比“spiritus”要抽想得多。書中的由一個毛利人所說的一段話對理解“hau”尤其重要：

“我來告訴你們什么是hau……h(huán)au不是吹來吹去的風。根本不是。比如說你有一件什么東西（taonga），你把它送給了我;你送我的時候，也不必說它值多少錢，我們這不是在做買賣。但是，當我把它送給了另一個人之后，過了段時間，他就會想好要回報給我某樣東西作為償付（utu），并把這樣的東西饋贈給我。可是他給我的這份taonga是你給我而我轉(zhuǎn)贈于他的那份taonga的靈力（hau）。我應(yīng)該把因為你給我的taonga而得到的taonga還給你。我要是留下了這份taonga，那將是‘不公正的（tika），這份taonga會很糟糕（rawe），會令人難受（kino）。我必須得把它們還給你，因為它們是你給我的taonga的hau。這份taonga如果被我自己留下，它會讓我生病，甚至喪命。這就是hau，這就是個人財產(chǎn)的hau，taonga的hau，叢林的hau，就是這樣（Kati ena）。”①

在莫斯看來，自古以來交換體系是頗為彌散的，而禮物的呈獻與回贈是古式社會中交換的主要形式，但這兩個環(huán)節(jié)并非出自自愿，而是義務(wù)的、強制的、重利的，禮物的流通具有某種社會功能，它強化著社會成員間顯性或隱性的契約關(guān)系，從而構(gòu)成了一種契約性贈禮制度。那么，送禮與回禮為何會成為一種義務(wù)呢？莫斯比較分析了太平洋諸社會的贈禮制度后，得出了“禮物之靈”一說。雖然禮物可能會在各方之間流動，但附著其上的“hau”會追隨著它最初的主人，一切指向它的誕生處。沒有還禮的人會受禮物之靈的壓迫，直至他回禮，向?qū)Ψ酵瑯邮┘幼约旱奈镬`，兩者似乎才能相抗衡相抵，最終確保的是雙方關(guān)系的確立，形成一種契約或盟約的關(guān)系。這就是遠古先民的禮物之靈的觀念，它具有一種浪漫的神秘色彩，它是促使禮物義務(wù)性回贈的原動力，它根植于遠古先民的意識深處，成為其思維結(jié)構(gòu)的一部分。

那么，禮物之靈從何而來？莫斯認為，這是一種物與人的靈魂之間的聯(lián)系。例如酋長在夸富宴上呈獻出的一串項鏈，可能混融著酋長整個氏族的綿長歷史，混融著酋長整片家族土地的利益興衰，混融著酋長的權(quán)威，混融著酋長的信仰……接受項鏈的人，相當于接受并肯定了了酋長的精神實質(zhì)，接受了他整一個人的存在。當接受者回禮時，便說明他與酋長的靈魂相互認可，結(jié)成了某種社會關(guān)系。先民們認為，如果不還禮，禮物之靈會招致巫術(shù)帶來災(zāi)禍。依筆者之見，先民們會有物靈觀念，不僅源自他們對于巫術(shù)等神秘力量的崇拜，還因為他們作為人類的存在，需要感情交流，需要踐行日常的道德意識，需要強化心中朦朧的物權(quán)意識，需要在以物易物的市場活動中獲益，需要連結(jié)各種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

參考文獻

[1][法]馬歇爾·莫斯.禮物——古代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M]，汲喆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2]莊孔韶主編.人類學經(jīng)典導讀[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3]王銘銘主編.20世紀西方人類學主要著作指南[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社，2008年版

注釋：

[1]馬塞爾·莫斯：《禮物》，汲喆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9頁。

作者簡介：

馬越，性別：男，民族：回族，出生年月：1988年8月，籍貫：寧夏平羅縣，學校：中央民族大學2016級民族學博士，學院：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研究方向：民族文化與區(qū)域社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