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珺
99年,影片《黃河絕戀》上映,作為馮小寧、李戈獻禮共和國五十周年的影片,這部影片對導演本人來說,無疑是一次創作上的飛躍;對于中國當代電影來說,盡管它仍帶有抗戰片一些常有的瑕疵,但依瑕不掩瑜,是國產影片走出低谷,走向成熟的一個精品;而對于觀眾而言,《黃河絕戀》不像一般的國產影片,特別是抗日戰爭題材的影片那樣蒼白乏味,毫無內涵,它拍出了戰爭年代的慘狀以及身為共產黨人保家衛國、大義凌然的精神品質,卻又不會顯得主題單一,情節簡單。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電影完美融合了藝術上的真善美和悲劇美兩種經典的審美范疇,距離影片拍攝至今已有數十年時間,給觀眾的直觀感受依舊是震撼中帶著感動,感動中帶著敬畏。
《黃河絕戀》的拍攝背景是中國的抗日戰爭時期,敘述了美國飛行員歐文與同敵方經過一場激烈鏖戰后,飛機遭到重創被迫降落在長城下,被一個放牛娃救下后,被一只八路軍的小分隊奉命負責護送其到軍分區的故事。這個頗具“個性”的老外成為了小分隊的“麻煩”之一,為了將他安全護送會營地,整個小分隊基本上全軍覆沒。電影以衛生員安潔和飛行員歐文的感情作為主線,通過美國軍人與中國共產黨對于不同事情的分歧與處理方式,不斷加深的矛盾,以及最終小分隊大無畏的犧牲壯舉,進一步地反映出了共產黨人不懼犧牲、勇于奉獻的精神,結局沒有落入俗套,只有讓人滿滿的心酸和敬佩。正是這樣的一部電影,通過緊密的劇情,融合了高級的審美體驗。使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體會了電影中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真善美。
尊嚴之美——生命與尊嚴的選擇。《黃河絕戀》中安潔與歐文在投降還是不投降的選擇中產生極大分歧,歐文認為“活下去也是一種勝利”,安潔認為“寧可失去生命也不能失去尊嚴”,當生命與尊嚴只能選其一之時,安潔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尊嚴,寧愿有尊嚴的死去,也不愿丟棄尊嚴的茍活于世。尊嚴是每個人一生追求的東西,人人都有帶著尊嚴活著的權力,放棄尊嚴,即是放棄了自己生存的價值,放棄了自己精彩活著的資格。也是這樣的價值觀,深深地影響了信奉“生命高于一切”的美國人歐文。最終,關于是否投降這一問題,電影沒有直接讓歐文改變態度,畢竟按照常理而言,數年積累的價值觀不可能一夕之間全部崩塌(這也是電影做到了“藝術高于生活,卻源于生活”的細節之一),電影巧妙地設計了一段極具意義的和解方式:歐文用一把匕首換下安潔身上的手榴彈。這兩件物品,在原主人身上沉寂多年,卻在新主人身上用一種極具情感的方式發揮了其應有的作用——歐文以引爆自己身上捆綁的手榴彈相威脅,救下了日軍手中的人質花花,而安潔手中的那把匕首則成為了她選擇葬身黃河,將生存的機會留給歐文的工具。這樣的伏筆,使得這條愛情線更具意義。
人性之美——黃土地的孩子。那是黑子的女兒,一個極可愛的小女孩。歐文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花布稠衫,瘦小的身體被松松的裹在里面,被北風刮得粗糙的臉上掛著孩童慣有的質樸的笑。那是怎樣的笑呢,是一種由骨子里流淌出來的、不因貧窮和孤獨而失色的笑。自小缺少母親的她,并沒有因此變得孤獨自閉,而是用一種更加快樂的態度面對著這個世界。在歐文的面前,她幼稚卻又執著的讓他吃活著的蝎子,當看到他艱難的吃下去時,她發出了格格的笑聲——任何大人都無法拒絕的,身為孩子,天真爛漫的笑聲。她很聰明,故意把蝎子往日本人褲子里放;她很堅強,被日本人當作人質的時候,小小年紀已經有了犧牲自己成全大家的覺悟。她還只是孩子啊!什么是孩子?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中,恨不得為她驅除世界上所有的邪惡,走遍所有的彎路,只為讓他能夠快樂長大的精靈。這個孩子,活在戰爭紛飛的年代,沒有人管束教育,早早的成熟,卻用孩童的純質,點亮了人性之美。
希望之美——戰爭總會過去,未來總是光明的。越是絕望、殘酷的經歷,在沉淀的過程中,越能磨練一個人的意志,也越容易讓人心懷希望,激勵人們更好地生活下去。真正的勇士,除了要有面對死亡慷慨就義的英氣,也要有在困境中堅定活下去的勇氣。這部電影中,整個小分隊無疑是一直朝著希望的曙光前進之人。他們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中國的土地,他們心懷希望,即使最終都以一種悲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他們心中的希望卻從未破滅。新中國勝利的希望,從來都是他們堅定的信仰,為了這一信仰奮斗,總是苦中帶甜的。就是因為他們心懷希望,卻仍然選擇犧牲的方式,成全他們熱愛的土地,這種犧牲的悲壯,更令人淚目,將悲劇美升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這部電影在抗日戰爭的基礎上,以悲劇美的形式展現衛生員安潔和飛行員歐文的愛情故事。結局的悲劇讓我開始思考,悲劇美是一種怎樣的美?為什么許多有深度的電影都選擇用悲劇來做結尾?悲劇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美學范疇——有特定的對象,特定的人物。悲劇的設置是否成功,重要的是前面情節的鋪墊,渲染,如果前面的情節毫無吸引力,那么作為觀眾,即使看到悲劇,也很難會有共鳴;反之,優秀的情節鋪墊,會加深悲劇的感染力和深度。《黃河絕戀》的情節設置、細節鋪墊是難能可貴的,不俗套,不拖沓,簡潔明了,引人入勝。通過精彩情節設定,突出的細節鋪墊,以及感染力極強的臺詞和背景音樂,將悲劇美很好的體現了出來,感染人心的同時,具有很好的歷史延伸意義,這就是一部好電影所具有的時間永恒性——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不會落伍。
電影的結尾,已經老態龍鐘的歐文,坐著飛機從美國來到了當年的黃河邊,他站在數十年前,安潔離開的地方,又是一個黃昏,橙黃的太陽照在黃河的水面上。太陽不似當年的血紅,黃河水也不再湍急,平靜的流淌著,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看不見一絲當年戰爭的痕跡,是那么的美麗、那么、寧靜。只有歐文知道,這片黃河邊,有著與他一起并肩作伴對的戰友,有他深愛的女人、他的天使,在此長眠。靜靜地站了良久,歐文慢慢蹲下,把一張張揣在懷里的照片輕輕的放在了水里,看著它們慢慢地向黃河中心漂去……在黃河水的映襯下,歐文的背影顯得尤其孤單,卻又如此和諧,他靜靜的看著河面,仿佛在與親人敘舊,無論時間的變遷。慢慢的,黃河岸邊,在歐文深情的目光中,安潔和花花出現了,他們一起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去……一首抒情壯美的小提琴曲緩緩流出,經歷了一場悲劇后,電影的結局卻罕見的平和。這個結局,讓觀眾再一次體會到了“絕戀”的悲壯,將短暫的時間變為永恒,將這場絕美的愛戀、無言的堅守、無畏的品質深深的印在了觀眾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