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古于今的當代園林建造

雨田

在現今新建的中式私家園林中，有數十座均出自一名設計師之手——華雪寒。這位工程師跨界的園林設計師，憑借過人天賦與精益求精的匠心打磨每一座園林，以高雅的格調、出色的設計讓一眾名家為之拜倒。從自己“摸著石頭”造園，到廣為受邀，參與各名家的私家園林設計與建造，華雪寒走過一條復興傳統園林的設計之路。

無師自通，博古造園

華雪寒為明朝嘉靖梁溪東亭華察太師后裔，但投身園林藝術與家族并無太大關系。從小到大，他都未曾真正接觸過或正規地學習過藝術，在造園上完全憑借過人天賦與自學實現無師自通。回憶起自身經歷，華雪寒記得自己孩童時因父親工作原因，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住在無錫舊時大戶人家的老宅子里，如張謇讀書處的老房子、陸氏老宅。老宅主人養花種草，甚至斗蟋蟀蛐蛐這樣的生活，都讓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華雪寒清楚地記得“被那種風雅震驚了！”這種風雅就如同種子一般，一直深埋在華雪寒的心中，等待生根發芽的那一天到來。

高中畢業后，華雪寒就參加了工作，他在制衣廠做過技術工人、當過貨運司機，還上過職工大學學習機械，后來還投資開廠，隨著生活的不斷改善。小時候在心里埋下的那顆種子，漸漸變成一個夢想——為自己造一座園林。

1997年，華雪寒在無錫翠園新村一處200平方米的廠房辦起了自己的繡花廠。華雪寒回憶：“當初看到這個地方就想買下來，甚至辦廠也是為了買下這個地方，然后在這里造園子，實現自己的夢想。”為了建好園子，他廣交建筑界、文化界朋友，虛心求教，并潛心鉆研園林的有關專著。2003年，華雪寒將繡花廠轉讓后，便啟動了自己的造園工程。他重新粉刷、修飾了圍墻;并開渠引水、移花接木……不過，華雪寒并不急于求成，他的園子建得很慢，足足花了7年時間打磨才初見輪廓。

造園中當屬疊山最難，華雪寒到處去淘各種奇石，為了讓視覺上完美協調，他反復調試，光假山的石材就拉了數十趟，用量達60多噸。為了提升園子的文化底蘊與格調，華雪寒還四處收集古代木雕、磚雕、石雕160余塊，清代門窗50余扇，明式家具40余件，以及一些名家字畫和古陶瓷，還有各種優質奇石，全部用于裝點院內空間。比如，園子的鎮園之寶是明末清初的磚雕門樓，用明代半金磚雕刻而成，人物雕刻傳神細膩，藝術價值極高;當觀者步入其中。山林虛實相生、移步換景、極具詩情畫意;建筑古樸典雅，讓人恍若置身一處古建筑，全然不像是當代新建的園林。華雪寒將園子取名博古園，寓意讓觀者在游園中感受中國傳統藝術之美。

博古園建成后很快聲名鵲起，一些相熟的同好參觀后，都想擁有這樣夢想中的園林，于是紛紛拋出橄欖枝，邀請華雪寒參與自家園林的設計。從此，華雪寒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一個又一個私家園林的設計與建造，甚至走出江南，到全國各地建園。通過不斷累積、總結造園經驗，園林造詣日益成熟，成為業內公認的中式園林設計專家。

對話因地制宜，造出當代特色的園林

《收藏·拍賣》：能否總結一下你設計園林的理念與特色？

華雪寒：明朝著名造園藝術家與理論家計成在其所著《園冶》一書中提出“園不在大而在精”“雖由人作，宛自天開。”這一法則一直被園林界奉為圭臬，是人們對園林的審美標準。但幾百年來，真正做到這點的人寥寥無幾、我在這些年的造園中，始終把這個原則放在首位。追求自然真趣。

中國古典園林的營造以假山、水池、古建和花木四要素構成，現代仿古園林也基本遵循這個原則，我在用石上特別講究，主要是精選優質的太湖石。但好的石頭需要花時間、花精力去淘，而且要和園子協調，有時候真是可遇不可求。每當我看到特殊的石頭就會產生各種奇思妙想，會思考它放在什么環境下合適。另外，在處理石皮、勾縫等細節上也會絲不茍。

《收藏·拍賣》：從博古園開始，你還幫助其他人造園，在設計過程中怎樣因地制宜，打造出各自的特色來？

華雪寒：這些年來，我參與設計、建造了60多座私家園林，可以說無一雷同。在設計上，我沒有固定套路與模式，式樣隨意而為，需要根據園子占地大小、周邊環境、地域差別甚至園主的個人喜好以及社會閱歷等各方面進行綜合性考量，這些因素都會最終影響園林的設計方案、施工布局。

例如，博古園精選優質太湖石，運用各種傳統疊山手法，將山川自然風光融入假山之中。它的獨特在于構筑七個連通的水池，構成山水相依，群山連綿之勢，比起傳統以大水池為中心的形式，結構更為復雜、奇趣。博古園將七個水池組成不同的水平面，讓落差形成的多種流水聲變成一曲交響樂，為園林增添了新的內涵。

2013年，我受邀去北京藝術家錢紹武家造園。將江南園林造到北京，主要難度是受到氣候條件的限制，北京冷，氣候干燥，庭園植物沒有南方豐富，尤其是冬天，北方一片蕭條，干燥的氣候使太湖石上難出青苔，也就失去了江南園林假山上的那種蒼老的韻味。同樣是明代建造的假山，江南園林灰綠色的石面看上去有豐富的歷史積沉，而在北方，石頭看上去干巴巴的，好像剛從泥土中挖出來一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太湖石都是古代從南方運過去的。不過，經過細致的細節處理，這些石頭最終能都很好地與環境融為—體，讓人們在北方也能感受江南園林的韻味。

《收藏·拍賣》：你在造園設計上，如何讓中式園林更好地與當代人的生活結合？

華雪寒：所謂筆墨應隨當代，園林藝術也同樣如此。明代園林體量大，人是生活在園林中的;清代園林相對要小，園林是游玩的;現代園林則是象征性的，用來觀賞更合適。尤其在現代都市住宅中造園林，在用地上自然較小，園林大多作為住宅延伸的一部分。因此，我往往把會客廳或茶室面向園子，讓人在幽靜閑適的時光下可以透過窗戶，把園林當作是幅變幻的風景畫，靜靜地坐著欣賞。

為了便于欣賞景觀，窗戶通常采用通透的落地玻璃，以及夜間在園中設置燈光照明，讓人看到與白天不樣的景色，這些都是新的科技、建材賦予傳統園林的當代特色。

《收藏·拍賣》：古人在造園時，常向園外借景，給人更廣闊的想象空間，但如今在現代建筑林立的城市中，如何巧妙地借景？

華雪寒：現代園林建造中借景也是常用的手法，因園林面積通常不大，借用墻外的綠化等景現成為必要。如石家莊晏園，在設計時將園子的西圍墻拆除，將公共綠化區引入園中;北京九松園南邊的假山借用墻外樹林，借用樹木綠化帶也是隔斷阻擋的有效手段，隔斷視線范圍內的現代建筑物。另一方面，借綠植為天然屏障，達到“隔而不隔，界而未界”的境界，深淺綠意錯落有致、還能達到“草路幽香不動塵”的環境效果。唐代畫家王維曾說“山借樹為衣，樹借山為骨”，藏露互補，趣味無窮。此外，亭子和圍廓也常用來作為景觀和隔斷。

另一方面，現代私園往往體積小，增高圍墻和樹木能擴展空間感。這是借天;魚池深一點，但水位設置低一點，圍石和假山連成一體，能增高山的立體感，這是借地。池邊的建筑物設置在水面上也能增加空間感。

《收藏·拍賣》：在很多人看來，傳統造園是普通大眾遙不可及的奢侈行為，你對此有何看法？

華雪寒：中式園林也可以做到極簡，在我看來，一塊一人高的雅石，幾枝竹子，在幾平方米的墻角就可布置出不同的意境。古人總結：園不在大，而在于精，只要用心經營，小空間也能造出一方天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