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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日本鹿兒島,日本三菱重工業公司用一枚H2A火箭將阿聯酋“希望”號火星探測器發射升空
大概每26個月,人類才會迎來一次“火星探測窗口期”。這時期地球與火星的相對位置十分接近,并且從地球發射的火星探測器可以借助與地球軌道和火星軌道相交的“霍曼軌道”,以節省效率和時間的方式前往火星。
2020年七八月間,又一個“窗口期”到來。各國航天機構都希望抓住良機,執行各自的火星任務。阿聯酋與中國的探測器,已分別在7月20日和7月23日升空;美國的探測器也預計在7月底至8月初發射。
相對于航天經驗豐富的中美,阿聯酋出現在出征火星名單中,令人好奇又意外。這個以石油資源致富、以豪奢形象示人的國家,現在居然要爭當“高端玩家”?
“我們選擇遠征火星這項史詩挑戰,因為它啟發我們、激勵我們。一旦我們不再接受挑戰,我們就會停下前進的腳步。”2014年,阿聯酋副總統兼總理謝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發出豪言。那一年,阿聯酋斥資54億美元設立了阿聯酋太空署,高調加入“太空競賽”。
6年后,阿聯酋火星任務從日本種子島宇宙中心啟航。2020年7月19日,H-2A運載火箭搭載著阿聯酋的火星探測器成功進入太空。假如一切順利,探測器將于2021年2月抵達火星。這不但是阿聯酋的首次太空探索任務,也是阿拉伯國家的第一回宇宙“出征”。
探測器的名字叫“希望”,其含義非常直白:阿聯酋火星任務承載著阿聯酋未來發展的希望。阿聯酋總統謝赫·哈利法·本·扎伊德在火箭成功發射后說:“‘希望號探測器質量卓越,價值連城,它將作為阿聯酋又一非凡成就載入史冊,令國家和國民引以為豪。”
阿聯酋如今常被外界視為“土豪國”,總理謝赫·穆罕默德是背后最重要的推手。他在2006年就任阿聯酋副總統兼總理,以及迪拜酋長國的酋長。他以家族領袖的身份擁有迪拜控股集團,此外組建了由迪拜政府所擁有的迪拜世界集團。兩大集團投資成立了眾多阿聯酋的龍頭企業,例如迪拜港務集團、阿聯酋航空、卓美亞酒店集團等等。
這些企業除了為酋長國帶來真金白銀,更幫助當地樹立起鮮明的品牌形象—阿聯酋航空和卓美亞酒店集團以窮奢極欲的旅行體驗著稱;迪拜的幾大地標—帆船酒店、哈利法塔、棕櫚島,強化了外界對迪拜“沙漠中的奢華之城”的認知。
上述大大小小的集團、企業和項目,幾乎都有謝赫·穆罕默德主導的身影。他幫助阿聯酋從一個依賴石油資源的國家,逐漸在運輸業、旅游業等領域強勢崛起。但謝赫·穆罕默德不滿足于阿聯酋只被視為財大氣粗的“暴發戶”。2010年,謝赫·穆罕默德推出“迪拜2021規劃”,針對可再生能源、交通、教育、健康、科技、水和太空實施改革,旨在令阿聯酋在2021年50周年國慶時,展示出全新面貌。

卓美亞酒店集團以窮奢極欲的旅行體驗著稱
阿聯酋方面對火星任務的本國參與度提出更高要求:不能直接向國外購買探測器成品。
從“石油國”到“奢侈國”,阿聯酋的對外形象始終直接與“財富”掛鉤。然而謝赫·穆罕默德明白,現代強國除了“銀彈充足”,還必須“科創掛帥”,用科技創新的成果推動國力發展。阿聯酋不希望國家的未來僅僅靠著支票本支撐,因此“迪拜2021規劃”涉及的七大領域,歸根結底都跟科技發展有關。
太空探索尤其富有象征意義,它標志著一個國家的探索維度,從地表上范圍有限的固有疆土,延伸至廣闊無垠的全新境界;亦如謝赫·穆罕默德在“希望”號升空進入倒計時階段時所說的:“創新、靈活和奮斗,令我們足以在知識的賽道上,與其他最優秀的國家展開競逐。”
盡管沒把未來完全寄托在“支票本”上,但阿聯酋畢竟是太空科技的“菜鳥”,要趕上2021年期限,還是要靠開支票來加速。無論是把項目外包給國外機構,還是邀請海外專家駐扎本國指導,阿聯酋不惜血本,將本國的太空探索戰略辦成“全球化合作”項目。
太空探索的第一步是發射衛星。相關布局自謝赫·穆罕默德就任副總統兼總理伊始,就已經展開。2006年,阿聯酋先進科學技術機構成立,2009年執行了阿聯酋首次衛星發射任務。衛星名為“迪拜1號”,是一顆低地球軌道衛星,由韓國衛星技術研究中心牽頭設計和生產,發射場地則位于哈薩克斯坦拜科努爾航天發射場。
雖然主要技術支持來自海外,但阿聯酋本地的科研工作者積極利用這個機會取經。4年后發射的“迪拜2號”,阿聯酋工程師已肩負起其主要的設計任務。2018年發射的“哈利法”衛星,更成為阿聯酋的首顆國產衛星。
衛星之后是宇航員。2017年,以謝赫·穆罕默德名字命名的穆罕默德·本·拉希德太空中心發起招募,要培養本國首名宇航員—穆罕默德太空中心就是阿聯酋先進科學技術機構的繼承者,創建于2015年。宇航員培養同樣需要海外技術的支持,這次是俄羅斯人參與其中。2018年,阿俄雙方簽署了宇航員培養協議。翌年9月25日,35歲的哈扎·曼蘇里乘坐俄羅斯載人飛船“聯盟MS-15”,進入國際空間站,成為阿拉伯國家第一位宇航員。
在幾個熱門的航天科技領域中,阿聯酋有意避開了對技術積淀要求更高的運載火箭,將精力集中在其他見效較快的領域。火星探測任務就是在這個背景下上馬的。此前的衛星發射屬于近地任務,宇航員升空也只是前往國際空間站做實驗。而火星任務才是阿聯酋首次真正意義上的太空探索。“希望”號將從火星軌道上觀察火星氣候、火星大氣中的天氣事件(例如沙塵暴)以及火星不同區域的天氣變化。
項目依然需要海外合作伙伴,美國人成為主力。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博爾德分校、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均參與了火星探測器的研發。不過相比起11年前首次發射衛星,阿聯酋方面對火星任務的本國參與度提出更高要求:不能直接向國外購買探測器成品。因此,阿聯酋的工程師也緊密加入探測器開發團隊。阿美雙方的項目團隊合計約有350名工程師,其中約150名是阿聯酋人。

阿美雙方的項目團隊中,近半工程師是阿聯酋人

哈扎·曼蘇里成為阿拉伯國家第一位宇航員
目前處于“當打之年”的中東社會精英,多數把“技能樹”點到了談判、營銷、整合資源的方向。
任務本身也有獨特性。雖然不像中國的“天問一號”和美國的“毅力”號那樣計劃登陸火星,但“希望”號依然希望收集獨一無二的數據—火星在全年不同時間的氣候數據。
到目前為止,只有4個國家和地區成功執行與火星相關的任務,分別是美國、蘇聯/俄羅斯、歐盟和印度。阿聯酋想成為第五位“火星俱樂部”的成員并不容易,因為從歷史上看,火星任務的成功率只有43%。日本曾在1998年嘗試發射火星探測器,但探測器未能進入火星軌道。巧合的是,這個日本探測器的名字,也叫“希望”號。
不過阿聯酋人倒不避忌“壞兆頭”。“希望”號定名于2015年。當時阿聯酋向阿拉伯世界發出征集探測器名字的邀請。最終結果顯示,“希望”最能代表阿拉伯人對闖蕩太空的期待。
中東阿拉伯國家屬于全球政壇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之一。不過其政治資本主要還是來自石油。石油是不可再生資源,一旦全球實現能源轉型、進入“后石油時代”,中東的政治資本就會被瓦解。未雨綢繆,阿拉伯國家需要尋找維持其勢力的新依托。高精尖科技,顯然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方向。
受發展歷史的影響,目前處于“當打之年”的中東社會精英,多數把“技能樹”點到了談判、營銷、整合資源的方向,科創立業的比例并不高。阿拉伯世界的未來科技之光,將落在更晚出生的新生力量身上。

2018年發射的“哈利法”衛星,成為阿聯酋的首顆國產衛星
鼓勵孩子,就需要一些引人入勝的故事。太空就是這樣一種令人向往的故事背景。蒼穹中隱藏著多少神秘,將改寫人類對世界的認知?萬千皎潔星座之間,人類是否扮演著獨特角色?孩子們總會懷著對云天之上的好奇心,假如引導有方,這種好奇心有望將他們引領上科學探索的道路。
阿聯酋的太空探索熱情,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下一代而釋放。一方面,太空計劃正在幫助阿聯酋培養出“召之能戰”的新一代科技人才。火星任務阿聯酋團隊成員的平均年齡只有27歲。總統哈利法在“希望”號發射后盛贊他們:“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研究機構提出‘希望號的構想。我們才智過人的年輕精英高效地參與設計和生產工作。他們是一批能力卓越、訓練有素、竭誠為國的阿聯酋年輕人。”
另一方面,屬于更遙遠的未來的阿聯酋少年兒童,將受到“希望”號的鼓舞。“希望”號發射前,謝赫·穆罕默德在社交網絡上發表感言:火星任務將激發年輕一代“將不可能變成可能”。阿聯酋《海灣時報》的一篇報道,則描述了10歲阿聯酋男孩法拉茲發射前的激動心情。“我會和家人熬夜觀看發射直播……想象一下,曼蘇里激動人心的旅程才不到一年,現在阿聯酋要探索火星了!前后兩項成就說明,在這個前進中的國家,今日的夢想會變成明天的成就。”
法拉茲的姐姐、13歲的米莎爾,當年曾受邀到穆罕默德太空中心觀看曼蘇里升空的直播。孩子們一起看本國航天業發展的歷史性一步、一起為此歡呼,將釀造更熱烈的情緒;同期近距離接觸本國的太空科技研發殿堂,又是一堂生動的體驗課。這次火星探測器升空后,米莎爾有新的感想:“看到這么多人在同一時間這么高興,我明白了夢想成真是什么感覺。”
可以想象,一旦明年50年國慶時,火星探測器進入預期工作狀態,投身科學的種子也許會埋藏到更多阿聯酋孩子的心中。
目前阿聯酋宣布的最富有雄心的太空計劃,是2017年提出的“百年大計”:2117年在火星建立人類聚居地。對于阿聯酋來說,今天受“希望”感染的孩子們,會成為未來殖民火星的中流砥柱—這大概才叫“希望”號任務的真正成功。
責任編輯榮智慧 rzh@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