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
一場來勢兇猛的新冠肺炎疫情震動了世界,改變了許多世人對于世界的印象,當然,也會引起世界各地作家的深入思索。可以想見,在不遠的未來,疫情文學將成為文學創作的重要類型。
在中國,南翔的《果蝠》應該是最早涉及新疫情現象的文學作品之一,盡管它只是短篇小說,但已顯示了作者切入當下現實的極其敏感,敏感到當眾多作家還處在回味之中時,他已經進入創作。
故事涉及蝙蝠,這一在疫情中令人聞之色變的飛行動物。果蝠是熱帶亞熱帶蝙蝠中的一種,小說內容即圍繞著南方某地如何應對溶洞中的果蝠展開。
目前,對于蝙蝠是否為攜帶新冠病毒的宿主,尚無定論,正在進行多方面科學研究,但國家已高度重視對野生動物的保護。近期,全國人大通過了關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受到了社會各界的熱烈擁護,人們越來越普遍地認識到,保護生態平衡,防止對野生動物界的破壞導致對人類自身安全的威脅,是科學發展觀的重要內涵。《果蝠》的出現,正建立在這一社會共識的基礎之上,相信會引出許多讀者的濃厚興趣。
我們在小說里能夠讀到一些最新的場面,譬如,“上下檢查嚴格了,縣鄉一些公開或隱藏的野味店鋪起碼表面上都收斂了”。這些野味店,以及相聯系的地下供應鏈,曾經為了謀利,不顧國家三令五申,想盡辦法偷獵野生動物,現在終于受到了嚴肅的清查。至于那些“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什么都吃;四條腿的除了桌子不吃,什么都吃”的人們,也到了不得不收斂的時候。
但也許正是這些什么都吃、對野生生命毫無憐惜之意的人們中的一些人,在新情境下,又轉向另一個極端。作品里寫到,“有一撥人”盯住了該縣玉筍山天坑溶洞里的蝙蝠,說是要對蝙蝠斬草除根,才能杜絕病毒卷土重來。這撥人不僅制造起輿論聲勢,還真要動身下天坑去尋找。我們的許多事,都壞在這種愚昧無知又不乏憤懣之情的人的手里,什么形勢下,都有他們攪渾水的余地。《果蝠》的看點之一,就是動用筆墨勾勒出這類人的存在,文字雖不多,卻關乎一種新的文學典型。
面對疫情威脅,最需要的是科學的態度,作者選擇一位動植物分類學專家劉傳鑫作為小說主人公之一,正有力突出了這種現代理念。在當地林業局受到輿論壓力,準備對果蝠下手時,他及時趕到現場,在縣領導召開的會議上作出有理有據的重要發言,特別解釋說,果蝠身上肯定能找到不止一種病毒,但這類動物種類很多,不可能把它們全部消滅。去圍剿果蝠,不但破壞生態,還只怕將更多的病毒釋放出來,使得病毒尋找新的宿主,完成從動物向人的遷移。他的堅持終于使縣長下定不去亂動,將所有自然保護區的動植物保護起來的決心。寫這篇小說之前,南翔顯然作了不少專業方面的調查研究,才成功塑造一位有人格磁性和社會責任感的科學家形象,也使小說具有實用的科普價值,拓展開讀者的知識視野。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批評過的,在疫情防控工作中,有些地方出現了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現象,有些干部“不作為、亂作為”。小說中那個地區,后來也出現了要求將溶洞里蝙蝠全部撲殺的情勢,但有趣的是,數萬只果蝠們似乎事先有所預感,一夜間傾巢離去,蹤影全無。這個結尾出人意料卻很精彩,留下無窮韻味。它造成奇異的想象空間,又含蓄象征出大自然某些深邃奧秘的本原——面對造物,人類的認知還遠未窮盡。
南翔不愧為一位老練的資深作家,他深諳小說的配方,善于在現實與文學間進行調和,避免了題材的生硬處理。文學院教師肖小靜的出現,本與主敘事無關,但她與劉傳鑫間微妙的情感關系,成為拽動讀者神經的一條無可缺失的線索,共同營造起表現知識分子情愫、精神向度的溫馨氛圍,增加了作品的趣味。好的小說才是這樣,它永遠大大豐富于骨感的主題,帶給我們呈現完整人物和人生的鮮活樣態。
還應該提及,小說的老到,也體現在通篇敘述的潤滑和恰如其分的修辭中,其間鮮有言辭梗阻之處,加之細部處人情達練的表達,更使作品顯得不易被挑剔。認真的讀者可以發現,作品里所有對話段落不用“說”字,一律以“道”述之,大約出自作者的有意追求,也形成了文本的一種不起眼的特色,流露出作者寫作的匠心。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