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還有多少黑天鵝

文/馮維江 編輯/孫艷芳

2020年還可能出現的黑天鵝事件有五項：全球性經濟衰退、全球性社會動蕩或暴亂、網絡空間軍備競賽失控、極端行動沖擊國際格局、美國特朗普總統連任失敗。

黑天鵝事件是那些發生概率很小而一旦發生將產生很大影響的事件。世界經濟論壇2020年1月15日發布的《全球風險報告2020》，將2020年可能發生的30項主要風險事件，以“可能性”和“沖擊力”分別為橫軸和縱軸來進行呈現，并用可能性的平均值和沖擊力的平均值將這些事件劃分至四個象限。其中，第一象限是可能性較大、沖擊力也較大的事件，第二象限是可能性較小、沖擊力較大的事件，第三象限是可能性和沖擊力都較小的事件，第四象限是可能性較大、沖擊力較小的事件。按上述劃分，所謂黑天鵝事件主要是集中在第二象限的事件。這樣的事件不多，《全球風險報告2020》報告的30項風險事件中只有4項，與“傳染病”相關的風險是其中之一。不幸的是，這只黑天鵝已經從天而降——2019年年底，新冠肺炎從武漢出發，很快肆虐中國并產生國際影響。2020年1月26日，世界衛生組織（WHO）將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范圍和區域范圍風險評估為高風險。1月30日WHO又召開會議，宣布中國新冠肺炎疫情構成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PHEIC）。這是自《國際衛生條例（2005）》發布至今，WHO第六次宣布有關疫情為PHEIC。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將新冠病毒疫情與澳大利亞森林大火、中東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以及部分經濟體收入不平等問題加劇，并列為令全球經濟前景不確定性加劇的主要事件。世界經濟論壇認為發生概率相對較小的“傳染病”事件，在其話音未落之際就變成了現實；而那些被認為概率相似的黑天鵝，目前尚飄在空中，隨時有可能落地。實際上，除世界經濟論壇外，歐亞集團、福布斯等機構也發布了關于2020年風險或小概率事件的看法。本文結合這些看法，對2020年還可能出現的黑天鵝事件做一簡要分析。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于2020年1月發布的最新一期《世界經濟展望報告》，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尚未充分展現其影響之前，已將2020年和2021年全球經濟增速預期值由上次報告分別下調了0.1和0.2個百分點至3.3%和3.4%。

全球性經濟衰退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于2020年1月發布的最新一期《世界經濟展望報告》，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尚未充分展現其影響之前，已將2020年和2021年全球經濟增速預期值由上次報告分別下調了0.1和0.2個百分點至3.3%和3.4%。這折射出在全球經濟整體疲軟期，經濟增速對外生沖擊的高度脆弱性。即便沒有這次疫情，全球經濟陷入衰退的風險同樣存在。較長一段時間以來，低利率甚至負利率的全球擴散，以及不斷攀升迄今已達250萬億美元規模的全球高債務水平，還有全球貿易摩擦、貿易保護主義和英國脫歐等，都反映出了經濟衰退的重大隱患。一旦出現引發市場恐慌的事件，造成信貸緊縮或資金鏈破裂，市場再無法靠廉價資金繼續擴張時，私人部門項目將可能相繼陷于停滯。例如，印度基礎設施租賃和金融服務有限公司（IL&FS）因無法償付相關債務觸發一系列違約和評級下調，進而引發影子銀行危機和流動性緊縮，大幅壓縮了汽車等消費需求，對印度2019年的經濟增長造成了嚴重沖擊。2020年，如果一個或多個系統重要性經濟體發生這樣的事件，全球性衰退或將成為現實。長短期收益率曲線倒掛被認為是衰退的現行指標。杜克大學教授坎貝爾·哈維（Campbell Harvey）指出，歷史經驗表明，通常在收益率曲線倒掛之后的6至18個月將發生衰退。而美國在2019年5月和8月，都出現了3個月期國債的收益率高于10年期收益率的倒掛現象。如果美國經濟2020年發生嚴重衰退，則全球經濟很難幸免于難。

全球性社會動蕩或暴亂

當前，經濟社會脆弱性凸顯，在特定事件的誘發下有可能形成遍布全球的社會動蕩或暴亂。2019年，民眾抗議和示威浪潮引發社會失序或升級已經一定程度上使騷亂和暴亂成為世界性現象。從歐洲的英國、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到亞洲的印度、中國香港，到非洲的埃塞俄比亞，再到拉美的智利、厄瓜多爾、玻利維亞和哥倫比亞等，概莫能外。這些國家或地區的抗議風潮固然不乏外部誘因“點燃”之功，但經濟增長長期低迷、內部貧富差距懸殊、青年人失業嚴重、發展機會匱乏、社會保障低于預期等表現出的顯著脆弱性的長期存在且看不到解決的希望，才是為動蕩之火提供燃料和易燃易爆物的更重要的因素。社會動蕩仍是2020年的主要風險點之一。首先，很多國家或地區的治理能力較弱的局面難有根本改觀。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安全等領域面臨的問題和挑戰還會不斷加大，且國內問題與國際問題的聯動性也在不斷加強，傳統的治理手段和方法已難以有效應對變亂交織的國際環境和復雜多變的國內矛盾。其次，世界主要國家的年齡結構和族群結構正在經歷顯著變化，并給相關國家或地區的宏觀政策制定、社會保障體系以及政治傾向和社會思潮帶來深刻影響。尤其是大學畢業人口的迅速上升，導致了普遍的大學生就業不足和就業低于預期的問題，從而為社會動蕩或暴亂準備了“高質量”的后備軍。最后，網絡時代促進了民眾權利意識的覺醒，并使爭奪權利的社會動員成本不斷下降。網絡技術的發展和普及，極大地方便了人們獲取信息、接觸新觀念和相互交流溝通，也加深了人們對自身權利的認知。隨信息技術發展而來的權利意識覺醒，已經成為當今時代演化的一個重要社會力量。由于民眾權利意識的普遍覺醒，民粹主義以及極端民族主義在一些國家或地區開始形成氣候并廣泛和深入地浸透到政治與外交實踐，成為社會不安定的重要來源。

300%

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全球風險報告2020》指出，目前全世界已經有超過210億個物聯網設備，預計到2025年這一數量還要翻倍。與之對應，2019年上半年針對物聯網設備的網絡攻擊增加了300%以上。

網絡空間軍備競賽失控

當前及未來一個時期，互聯網在成為信息時代人類文明重要成果和創新高地的同時，也成了安全風險匯聚之所和國家沖突新的策源地。一方面，隨著互聯網和數字經濟的發展，包括金融、能源、醫療健康、交通運輸等領域關鍵基礎設施在內的萬物互聯社會，對網絡攻擊的風險曝露及脆弱性日益上升。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全球風險報告2020》指出，目前全世界已經有超過210億個物聯網設備，預計到2025年這一數量還要翻倍。與之對應，2019年上半年針對物聯網設備的網絡攻擊增加了300%以上。到2021年，網絡犯罪造成的損失，預計將達到6萬億美元，規模相當于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的國內生產總值。網絡不僅自身存在著安全風險，還為各種傳統威脅和非傳統威脅彼此交織、相互傳導提供了條件和媒介，可能催化或放大安全事件，給信息時代的國家安全帶來全新挑戰。另一方面，圍繞網絡空間的國家博弈也已經在多個層面展開并愈演愈烈。除表現為信息技術濫用、網絡監聽、網絡攻擊居高不下之外，還主要表現為對網絡空間治理規則的角逐如火如荼，網絡空間軍備競賽暗流涌動。就網絡空間治理及規則博弈而言，一些國家強調的“網絡主權”與另一些國家推崇的“全球公域”等治理理念之間的對峙與交鋒將更加激烈，制度性話語權之爭，將引發大國摩擦和沖突的風險上升。就網絡軍備競賽而言，作為威懾力量的網絡戰能力的建設方興未艾，并日益成為大國軍力較量的重要內容。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將美國戰略司令部下屬網絡司令部升級為一級聯合作戰司令部為標志，互聯網軍事化呈現出加速趨勢。隨著網絡武器能力的增強和擴散，大多數國家以往的克制將趨于瓦解。2020年網絡空間中的競爭壓倒合作的風險凸顯，不排除網絡軍備競賽失控，使主要國家乃至全球信息基礎設施遭受嚴重損害的可能。

極端行動沖擊國際格局

當前極端思潮濫觴，極端民族主義或宗教極端主義行為國際化，或將撬動國際格局。“伊斯蘭國”作為一個組織雖然被擊潰，但其糾結的從世界各地到中東參加“圣戰”的大量在逃殘余人員紛紛回流，新一波極端主義狂潮從中東向全球外溢和擴散。在中亞、非洲和東南亞，伊扎布特、“東突”伊斯蘭運動、博科圣地、索馬里青年黨、伊斯蘭祈禱團、阿布薩耶夫等恐怖組織，由于中東回流人員的加入更趨活躍。“伊斯蘭國”殘余勢力等依托全球各地的分支和本土極端勢力，通過“暗網”等渠道宣傳極端思想、策劃動員襲擊，可能成為未來恐怖勢力活動的新動向。在西方，白人至上主義、極右翼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法西斯主義等極端意識形態的狂熱信奉者，近年制造恐怖襲擊等事端日趨頻繁，造成的破壞和影響也越來越大，右翼極端主義風險持續增長。一些右翼社區以“言論自由”為幌子，鼓吹反對移民對白人的“大替代”和對“白人文化”的顛覆，通過在線論壇和社交媒體招募策劃實施襲擊行動的同伙。引起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的新西蘭克賴斯特徹奇（Christchurch）清真寺槍擊事件、美國埃爾帕索（El Paso）槍擊事件等，背后都有上述右翼極端思潮的影響。肇事者在襲擊發生之前發布的消息或宣言中，都提到了此前發生的襲擊及進一步開展極右行動的意愿。社交媒體使激進個體更容易受到極端分子言行舉止的蠱惑誘導，更易促成全球暴力的循環。統計數據顯示，過去十年里，美國右翼極端分子所犯謀殺案的發生率是“圣戰”分子的三倍。互聯網空間監管是世界性難題，受極端思潮通過互聯網加速國際化的影響，2020年極端行動可能升級，甚至演變成沖擊國際格局的嚴重事件。

美國特朗普總統或連任失敗

作為走近世界舞臺中央的主要大國，中國只有以因應“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立場，對各種可能出現的重大變化以及相應采取的政策舉措考慮得更加全面周詳，才能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這個重要節點上行穩致遠。

2020年年初，美國總統特朗普下令暗殺伊朗“圣城旅”指揮官卡西姆·蘇萊曼尼的任務被執行，在震驚全世界的同時，也顯著拉升了其2020年競選連任的支持率。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發文稱，特朗普此舉其實是為了轉移國內民眾對總統彈劾案的注意力，而且歷史經驗也證明，這種招數是有效的。果不其然，美國參議院在當地時間2020年2月5日對總統特朗普的彈劾案表決中否決了彈劾，特朗普競選連任的勢頭更加強勁。但凡事都可能有意外，正如特朗普首次競選的勝出也令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一樣。2016年，美國股票市場經過短暫下跌就在特朗普當選第一次演講后迅速恢復。標準普爾500指數從2016年的約2100點上升到2019年年底的3200點，漲幅超過1000點，總漲幅約為50%，年回報率約為14%。股票市場的上漲與特朗普總統不遺余力的親商政策有關，包括降低公司稅、制造業回歸、敦促美元貶值以擴大出口和改善逆差，等等。而如果特朗普總統連任失敗，這些“紅利”就可能被反噬。2月3日至6日，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第一戰，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第一場黨內初選結果顯示，主要候選人中，印第安納州南本德市市長皮特·布蒂吉格、參議員桑德斯、參議員沃倫和前副總統拜登分別獲得26.2%、26.1%、18.0%、15.9%的選票。幾人中除拜登外都不主張減稅。布蒂吉格強調縮小貧富差距、提供更多社會福利、包容移民和少數群體；桑德斯主張對最富階層增稅；沃倫則在強調對企業和富裕階層增稅的同時，還主張拆分科技巨頭。如果他們當選美國總統，那些在牛市中獲益的公司可能會受損。既得利益的重新分配，可能在美國社會引起新的動蕩。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黑天鵝事件不見得會發生，但如果不在認識上、政策上做好適當的準備，當潛在風險轉變成現實時，身處其中就會喪失主動、貽誤應對之機。作為走近世界舞臺中央的主要大國，中國只有以因應“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立場，對各種可能出現的重大變化以及相應采取的政策舉措考慮得更加全面周詳，才能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這個重要節點上行穩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