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金州
距今95年前,五卅運動的烈焰成為義和團運動以來最大規模的中國人民反帝愛國斗爭。這場由上海工人階級和人民群眾開創、全國人民積極響應的斗爭,也包括兩次北方工人階級與日本侵略者的斗爭,其中之一是青島日本紗廠工人的大罷工,另一件就是大連人民為李吉祥被害案進行的抗爭。
李吉祥是大連“福紡”紗廠工人。這座“福紡”紗廠就是以后的大連紡織廠,當時全名“滿洲福島紡績株式會社”,是日本資本家在大連乃至全東北開辦的大型企業之一。自1925年開辦時起,日本資本家及其走狗就以剝削殘害中國工人為能事,當時全廠職工共計1200余名,其中女工占56%、童工占38%。他們“處于花絮紛飛、滿室煙霧的場所之中,每天工作不下十二小時;而且經常被日本資本家和工頭毆打,鼻青臉腫、頭破血流是經常的事”,而平均每月工資僅7.5元,其中還要扣除5元伙食費。更加令人憤慨的是,就在工廠剛剛開工的1925年3月20日,日本工頭田中定三尋釁滋事,將中國工人李吉祥刺死。
李吉祥被害時,家中尚有高齡父母和懷孕待產的妻子,不久妻子即因悲痛過度而流產。面對如此家破人亡的慘劇,大連工人階級和人民大眾群情激憤,與李吉祥朝夕相處的“福紡”工友更是怒不可遏,共產黨員和大連中華工學會會員們勇敢地站在了斗爭最前線。“福紡”鍛工、大連第一批共產黨員之一、中華工學會副委員長侯立鑒振臂高呼:“中國工人是人,要有生存的權利!”隨即率領憤怒的工友們在廠內搜捕兇手田中定三,當得知田中定三已逃往黑石礁時,又率工友徒步追擊數十里,終于將隱藏在日本妓院里的田中定三抓捕歸案,并迫使日本警察署收監關押。
隨后,大連中華工學會一面對李吉祥家屬進行慰問救助,一面向“福紡”廠長角野久造提出3條要求:嚴懲兇手,給予李吉祥家屬撫恤和賠償,全廠停工為李吉祥送葬,日本廠長和工頭均須參加。角野這個侵華日軍軍官出身的資本家,對工人的正義要求蠻橫拒絕。工學會按照黨的指示,隨即領導全廠工人進行了總罷工。
當時大連乃至全東北最大的中文媒體《泰東日報》,在老同盟會員、東北地區國民黨左派骨干傅立魚和日本進步人士金子雪齋的領導下,密切關注李吉祥一案,發表了大量新聞報道,揭露日本侵略者的暴行,記載了“福紡”職工和社會各界為嚴懲兇手而進行的斗爭。
經過《泰東日報》等新聞媒體的報道,李吉祥案迅速傳遍全國,受到中國共產黨和中華全國總工會的高度重視。當時設在廣州的中華全國總工會會刊《工人周刊》第106期,對李吉祥案做了報道。當時正在上海領導黨中央宣傳工作的瞿秋白仗義執言,于5月18日草成《日本對華之屠殺政策——上海——青島——大連》一文,24日發表于《向導》第116期。在文中,瞿秋白依據中華全國總工會會刊《工人周刊》的資料,親筆記載了李吉祥被害經過:
大連郊外周水子福紡織工廠日人職工田中定三近竟慘殺中國工人李吉園(原文如此,經考證大連當時報紙記載應為李吉祥)。李吉園這次被日人打死,原因系為保護中華工友潘仁順。潘仁順與田中定三因口角之爭互相用武,該廠當事者不問是非曲直蠻將潘仁順開除;然田中尚泄不了蠻憤,暗中聯合日工欲毒打潘仁順;潘聞訊不好,哀懇同事李吉園等保護出逃,斯時田中竟率日人五六名由后追上,不問黑白即與李某等動武。雙方正在毆斗之際,田中竟由腰內抽出利刃。此時華工等見田中施用兇器,深恐受其殺傷,遂相偕逃避;惟有李吉園竟受彼日人等五六名圍在中心,大加暴打,被摔倒復起者數次,最后一次,李某竟受彼如狼似虎之日工人等五六名協力按倒在地,田中用利刃照準李某之腹部暴刺數刃,而李某則大呼數聲,立即亡去。最可恨者,彼日人五六名見李某已死,尚用力暴蹴良久,及腸飯蹴出,方各自散去。田中知事不佳,乃奔回宿舍將衣服脫換逃去,該地官廳并不深究,華人無不發指眥裂。(見《工人周刊》一百〇六期)
1926年4月27日,“福紡四二七百日大罷工”拉開序幕,廠區內空無一人
在文中,瞿秋白憤怒譴責:“此種事實,可見日本人屠殺中國人竟是普遍全國的現象……顯然是以牛馬奴隸對待中國人。”他正告侵略者:“日本帝國主義者呵,你們不要太樂觀了!中國民眾不是這種屠殺政策所嚇得住的。中國民眾必定要推翻你們派來的中國總督,打倒你們的帝國主義!”
由于相隔千里,瞿秋白撰文時,并不知道李吉祥案的后續發展,也不了解大連人民已經以英勇斗爭,證明了“中國民眾不是這種屠殺政策所嚇得住的”。在中華工學會領導下,“福紡”罷工持續25天之久,導致廠房建設和車間生產完全停頓,憤怒的工人和附近村民甚至準備進一步破壞機器。在大連乃至全國輿論面前,日本資本家及其走狗更是千夫所指,加之當時正是生產旺季,罷工導致的損失有增無減,在威脅利誘均無效果的情況下,角野久造只得全部同意了工人的要求。
在李吉祥出殯之日,“福紡”全廠停工,工友們懷著沉痛的心情,簇擁著李吉祥的靈柩走向大辛寨子墓地。在日本殖民統治已經20年的大連,在工人階級和人民群眾的斗爭之下,終于出現了這樣的景象:角野久造——昔日高舉戰刀砍向中國人的日本兵、今朝敲骨吸髓唯恐不及的“大掌柜”,不得不臂纏黑紗,率領一群同樣垂頭喪氣的日本職員和工頭們,向一個中國“苦力”低下那“高貴”的頭。
安葬撫恤料理妥當后,日本殖民當局迫于輿論壓力,加之罪證確鑿,終將殺人兇手田中定三提交司法審判,處以有期徒刑5年。1925年5月8日,《泰東日報》以《周水福紡工廠殺人事件行公判 被告者監禁五年》為題刊發了消息。此舉雖未實現殺人者償命,但畢竟開創了在大連日本人殺害中國人而被判刑坐牢的先例。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就在李吉祥案剛剛有所交代之際,日本資本家又于5月15日在上海槍殺了共產黨員、工人顧正紅,點燃了“五卅”反帝愛國斗爭的導火索。大連工人階級和人民群眾驚聞噩耗,立即以追悼會、募捐、停止娛樂等各種方式,和全國人民一起展開了聲援上海人民的正義斗爭,僅募捐支援上海罷工工人的款項即達8000多銀圓。
不甘心失敗的日本殖民當局和資本家氣急敗壞之余,待“五卅”高潮過后,又借李吉祥案向大連人民反撲。在角野久造的策劃下,殖民當局將已入獄服刑的田中定三秘密“保釋”并送回日本。不料真相隨即敗露,加之角野又借日本“金票”升值之機,將“福紡”工人的伙食費由5元漲至6元,致使工人無以為生,最終引發轟動全國的1926年“福紡四二七百日大罷工”。在中國共產黨和大連中華工學會,以及李大釗、陳延年、蘇兆征、鄧中夏、劉少奇的領導下,在全國人民的大力支持下,罷工最終大獲全勝,角野久造被撤職調回日本,從此結束了在中國作惡多端的可恥生涯。至此,李吉祥案塵埃落定,大連工人階級以英勇的斗爭捍衛了民族尊嚴和人道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