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北野武

用北野武來形容北野武，是最恰當不過的。

藍色夏日

“跑得快的人就是跑得快，跑得慢的人就是跑得慢。腦子不好使的人就是不好使，長相難看的人就是難看”，這句話北野武說的就是“你是什么樣人就是什么樣”。北野武是什么樣的人？北野武就是北野武。北野武這個名字或名詞下除了狂傲不羈還裹挾了絲藍調(diào)又稱“北野藍（Kitano?Blue）”，不僅是日本電影界概括北野武作品風格的名詞，也是北野武自創(chuàng)潮牌的名字，是他獨創(chuàng)的個人烙印的藍。

藍色是他人生的顏色，也是他創(chuàng)作的基調(diào)，或純凈治愈、或悲涼靜寂或暴烈無聲。

藍色一方面可以從情緒上表現(xiàn)出求生的艱難，另一面從藝術角度講也可以襯托出人物復雜細微的內(nèi)心變化。”北野武影像世界里的藍有一種難以剝離的人生底色，如果將這些藍都歸于一個起點，那大概就是他6歲左右唯一次與父親出游時看到的那片藍色大海。

那個藍色也是北野武1999年的作品《菊次郎的夏天》起源，一部與父母和解的作品。據(jù)北野武回憶，沉默和冷寂是他和父親菊次郎的常態(tài)，和母親佐紀的關系則是憤怒和斗爭相纏。但隨著父母的離世以及摩托車車禍事件的經(jīng)歷，這一切的不和諧甚至是傷痛也都消散了。“菊次郎的夏天”發(fā)生在陽光燦爛的夏日，不同于北野武過往作品突發(fā)性暴力的冷沖擊，這部影片彌漫的氣息，是陽光和大海混雜而成的，充滿著童真樂趣。影片隨著正男和菊次郎尋母之路的經(jīng)歷展開，有關成長和感恩，合著久石讓《Summer》一曲，邁著輕快的步伐，明朗又溫柔。

夏日的熱烈正配北野武性情里的不羈，沉淀在藍色薄暮之中，克制、冷硬、憂郁是一部分，純情、質(zhì)樸、柔然又是另一部分。

《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是北野武眾多作品中最為“靜”的故事，像一首抒情的輕音樂，講述了一對聾啞戀人與大海的故事。在那片寧靜的海域，茂逐浪航行，貴子微笑等待，時間悄無聲息地流淌，連茂的意外死亡也發(fā)生地很安然，自夏天開始又自夏天結束，靜靜地沉在了深海。大海作為北野武作品中的常見元素，是平靜、自由、美好的象征，同時又蘊含著一種哲理般的傷逝，浪起浪落間不知道有多少思緒被拍碎在沙灘上，變成浪尖上的泡沫。

宮崎駿作品里的夏天多是綠意盎然美麗動人的，盡管隱藏著人與自然的矛盾，但總的來說是趨于理想中的夏天，是夢幻的童話。這些美好、色彩是北野武“不喜歡的”因為北野武不曾擁有過。北野武的夏天是現(xiàn)實的寓言，他給人看的是藍調(diào)，他想表達的也是藍調(diào)，融合了暴力和柔情，一個藏在表面，一個深埋心底，極像他那種不茍言笑的面孔，卻總說著令人忍俊不禁的言辭，言辭犀利之下又顯示出對生活的無限熱情。

阿基里斯與龜

在《北野武的小酒館》里，北野武說藝術的本質(zhì)是一種可以壓倒一切的任性和一種純粹的浪費，因此，藝術家可以隨性亂來。他就是一位會“隨性亂來”的藝術家，喝酒聊天的間隙就能說出一本人生傳記，以“生死、教育、人際關系、規(guī)矩、電影”做佐料，把人生經(jīng)歷燴制成“下酒菜”，五味雜陳。

1947年出生的七野武，2020年已經(jīng)73歲，仍不遺余力的為不無聊的人生而活。寫作、畫畫、創(chuàng)辦潮牌……甚至擔當起燈塔一般的角色，直白地講述自成一格的人生哲學，“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雖然辛苦，我還是會選擇那種滾燙的人生”、“語言的死亡，也就是思考的死亡”……不刻意卻有意地啟迪他人。與其說這是他隨年紀遞增后的長者姿態(tài)，不如說這是他的本性，他的“說”遠大于他的沉默，他看似冷漠的面具下有一股強大的生命活力，會極好地運用漫才演員、電影導演/編劇/演員、設計師、詩人等不同身份創(chuàng)作不同作品追尋著有趣、滾燙的人生。

《阿基里斯與龜》是北野武2008年的作品，片名來自古希臘經(jīng)典的數(shù)學悖論——“阿基里斯永遠無法超越烏龜”：阿基里斯是《荷馬史詩》中善跑的運動健將，烏龜是公認跑得慢的動物，他們的比拼在古希臘哲學家芝諾的設定中，以烏龜先出發(fā)為起點，阿基里斯追不上烏龜為終點。北野武借此為題，通過真知壽的一生經(jīng)歷探討了藝術的荒誕性，在真知壽追逐畫家夢的路上，藝術就成了那只烏龜，真知壽則是阿基里斯;即便畫遍各種流派風格，真知壽還是無法達到畫廊老板/大畫家的認可，就像追不上烏龜?shù)陌⒒锼埂?/p>

如果北野武只將真知壽想成為藝術家這件事情困在阿基里斯與龜?shù)你Ｕ撝校捌囊饬x也就削弱了。北野武并不是一個甘于受困的人，所以真知壽雖然沒有成為被認可的藝術家，并不代表他就不是藝術家;是不是藝術家或繪畫大師并不重要，藝術只是一種表達方式，人生才是本質(zhì)，沒有比人生更具有藝術性的事情了;只被商業(yè)認可的藝術是不完全意義的藝術，真知壽最終也明白了這點，一腳踢開那個被自己標價20萬日元的破易拉罐，和原諒自己的妻子，攙扶著回家了。

無論是影片里的真知壽，還是北野武自己，他們對畫畫都有一份真摯的向往，真知壽其實就是北野武的一個分身。比起《雙面北野武》（2005）和《導演，萬歲》（2007）中演員和導演的分身，北野武更愿意成為一名畫家。前兩者的職業(yè)屬性成就了他的人生，然而這種成功遠不及繪畫帶給他的樂趣。畫畫是北野武從小就有的愛好，畫畫會讓他開心，這份純粹的喜歡在真知壽這個人物形象上得到了最貼切的塑造。“我畫畫因為這會給我?guī)順啡ぁ＿@么做讓我覺得開心，我身上經(jīng)常都是顏料，所有我穿過的T恤上都沾到了，因為我每天畫畫，還畫到三更半夜的，我會突然很想畫畫，因為某個影像或場景出現(xiàn)在我的睡夢里，于是馬上起床作畫”，每完成一幅作品就增添了一份人生體驗，北野武樂此不疲。

“兒時的記憶在北野武的畫中占主導位置”，他的畫作全然是一種孩子氣的表達，色彩鮮艷、純真自然，花卉、人、動物、昆蟲和諧相處，多元生長。他稱自己是“超現(xiàn)實主義繪畫”，有超出現(xiàn)實的夢、也有童年永恒的記憶，這些畫作是他心中不滅的花火，快樂的源泉，從喜歡上作畫的那一刻就植根在心底，又在筆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