槽值小妹
隨著各個城市出行限制的逐步放開,今年的端午假期迎來了旅行小高峰。太久沒有出門的大家,終于有了出游機會,早早安排好假期的景點行程,要打卡的特色小吃……盡最大可能,去體驗目的地的風土人情。衣食住行的“住”,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而放棄酒店、轉而訂民宿,變成了如今的流行風潮。根據中國旅游與民宿發展協會發布的《2019年度民宿行業發展研究報告》,近年來,民宿在某搜索引擎上的搜索指數就長期高于酒店。然而,當人們打開各類民宿預訂app時,手指往下滑了好幾頁,頁面上民宿還是都長得都差不多。這個假期在朋友圈里瘋狂刷屏的網紅民宿,逐漸也變成了批量復制的模樣。
在各種APP上搜出來的民宿照片,大多逃不過這幾樣配飾:沙發邊擺一棵綠植,墻上釘一個鹿頭,還有那只熟悉的火烈鳥……床品和家具的配色大多是“性冷淡風”,灰白純色或格子為主。陽臺,普遍擺著一個白色鐵絲吊椅,再不濟,也要有粉紅色小帳篷,下面搭上王冠或星星抱枕。到了晚上,這里就會變身絕美的夜景擺拍場地。在各類app上隨意一搜,打著“北歐風”、“ins風”、“地中海風”標簽的民宿數不勝數。“網紅城市”尤其是這類歐洲風民宿的聚集地。明明幾座城市之間隔著若干個地理分界線,和北歐之間更是橫亙著整個歐亞大陸,卻通過這一間間民宿達成了奇怪的“文化統一”。前幾年大熱的莫干山民宿,就是這種“批量生產”的代表。
澎湃新聞報道,一位當地民宿業主曾表示:“這兩年,新建的民宿看上去全是舊木材、土坯房、鵝卵石,看上去大同小異”。千里迢迢去旅行,可能剛一落腳,就像是去走了個親戚。朋友圈里,有人吐槽小院的裝修和自己舅舅家的一模一樣,這圖片,是不是讓你覺得似曾相識。這種風潮并不是沒有來由的。上某app搜索,在“民宿拍照”的詞條下有超過13萬條筆記。這些民宿的所在地跨越大江南北,裝潢風格卻基本是如出一轍的ins風。這數萬條齊全詳盡的拍照攻略,都是為了一條精致漂亮的朋友圈服務的。在一間網紅民宿打卡拍照,逐漸升級為旅行的必備要素。只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光看民宿照片,根本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哪旅游。
網紅ins風的民宿不是不好看,而是美則美矣,卻不合時宜。當窗外是山林聳立,房間里卻擺著幾只本應在肯尼亞的湖畔優雅漫步的火烈鳥,怎么看都顯得違和。這種違和感背后,體現的是民宿風格高度同質化的問題。上網一搜,幾乎每座旅游城市都會有一條必打卡的“網紅古街”。然而你仔細一看,這些古街又都長得大同小異——門口掛著風鈴的精品店,賣著各類五顏六色的牛軋糖雪花酥的甜品鋪,滿滿當當的絲綢古玩店,還有不知道為什么能遠渡重洋散布在中國各大古鎮的非洲鼓,以及一溜的大小酒吧。去第一個的時候,興許還覺得新鮮,但只要多去幾個,就不難發現這些古街古鎮的本質都是“復讀機”。
在央廣網的一則報道中,一位游客哭笑不得地吐槽:“朋友去四川給我帶來一把梳子,一看,上面寫著的是‘少林寺紀念。”集中批量生產的紀念品,大同小異地充斥在各個景區的購物街。就算拍照看起來再“網紅”,也難掩其中的單調乏味。
和北歐風、ins風的民宿一樣,這些景點”古色古香“的風情也都是大差不差,可又無一例外地會受到游客的歡迎。而在被精致包裝的古風外表下,則是這類景區空洞的內里。早在2015年,《人民日報》就曾撰文批評各地的景區紀念品“都長一個樣”。“長得差不多的手絹,在湖南叫“湘繡”,在南京叫“蘇繡”,在四川叫“蜀繡”。”這些標榜著“地方特色”的景點,其實更像是“義烏小商品市場的各地分店”。那真正的“湘繡”、“蘇繡”、“蜀繡”在哪里?起碼,大概率并不會出現在人均一個自拍桿的網紅景點那里。
根本來看,人們來這些景點“打卡”,追求的并非這個地方真正的文化特色,而是一些被大眾定義的“標簽”。例如ins風民宿所代表的“高級”和“精致”,老街巷所代表的“古味”;還有在大量心靈雞湯的轟炸下,逐漸濫俗化的“說走就走”的小資情調。在這樣的旅游文化下,想要出門來一趟“自由行”,實際上依然并不“自由”。如今的導游,不再是那個舉著小黃旗子的小姐姐,而是我們手機里寫著各類網紅攻略的app。一邊,是發滿9張圖的朋友圈獲得了數量喜人的點贊;而另一邊,我們也正與這些目的地真正獨特動人之處漸行漸遠。
在《圓桌派》節目中,蔣方舟就曾評價這類“網紅審美”的由來,指出審美單一的本質,是人們對文化接受渠道的單一。當人們缺乏從閱讀、電影等藝術中體驗“美感”的經歷,僅僅“靠網上的這些網紅來決定你的審美”,就造成了審美觀念的高度趨同。這種“審美”本身是格外懶惰的,因為它往往并不包含人們對何為“美感”的獨立體驗,而僅僅只是對時下潮流的盲目追隨。
沿途的風景、旅行的感受本都不該是千篇一律的,我們對“美”的判斷也不該是。擺出同樣的姿勢,坐在布置相似的精致房間里,再給照片加上同款濾鏡,人們不斷追求網紅民宿中人造復刻的“美感”,卻失去了對旅行、對生活更為豐富的想象力。
如果要把旅行比作電影,那么它應該是一部節奏緩慢、肌理豐富的紀錄片。紀錄片《臉龐,村莊》里,被譽為“新浪潮之母”的阿涅斯·瓦爾達與青年藝術家JR就進行了一場這樣的旅行。他們開著一輛能夠打印巨幅照片的小貨車,穿行在法國的幾個小村莊里,記錄下一路上遇見的各種普通人的面容。在日常生活里,這些人是再尋常不過的礦工、服務生、農場主。但在可愛的瓦爾達奶奶和靈感滿溢的藝術家JR眼里,這場旅途中的每一次相遇都可以成為一件藝術作品。
旅行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來源于異域風情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不應被任何既定的標簽所定義,而是來源于每個人內心與這一方景色最真實也最強烈的共鳴。
余秋雨有過一句勸誡:“我們總是太多概念、太多預設、太多追隨、太多知識、太多傳聞,而舍棄了本來最值得珍惜的耳目直覺和具體細節。”“結果,哪兒都走到了,卻走得那么空洞,那么亦步亦趨、人云亦云。”
慢綜藝《奇遇人生》的口號,是“用探索世界的方式,探索自己”。其實反之亦然。旅行的快樂,在于尋覓與欣賞那些存在于遠方的美好事物,而這個過程應該是“與我有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