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帶貨香飄萬家

由國慶

錦生洋行花露水香皂廣告

眾所周知，香水是女人精致生活的尤物，花露水早在清末就已出現在我國沿海發達城市，特別之于夏季，它確有一定的抑菌、衛生效果。花露水是以花露油為主體香料，加配酒精而成的一種香水類產品。傳說“花露”二字取自宋代大文豪歐陽修《阮郎歸·南園春半踏青時》中的“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句意。聽起來，花露水的名字比香水更美，古代采花露做脂粉的女子仿佛就在眼前。

今天我們聊一種花露水的衍生品——錦生洋行的花露水香皂。錦生洋行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日本大阪吉田實石堿株式會社在我國東北三省開設的分支公司，主營商品為石堿。言及“石堿”，可追溯到漢代，那時的人們就在堿地采集到含有天然堿的粉狀堿土，且發現用它洗滌很好使，稱之為“鹵堿”。到了唐代，改名“石堿”。明代人通過加工蒿、蓼，得出人造石堿，進而規模化生產，成為公認的工業革命前提純度較高的石堿。后來，有商人向石堿里添香料，成為高檔貨。再有，“石堿”在日語中即“肥皂”之意，至今的肥皂、香皂包裝上仍如此標明。

“頂上”花露水香皂的盒面圖

大約在上世紀20年代，錦生洋行就以我國東北三省為市場基地，推銷“三省”品牌香皂，不言而喻，其命名大致也為凸顯錦生洋行在東三省的優勢。緣何推測出上述時間要素呢？在三省牌香皂的包裝盒盒面上，四角裝飾著五色旗（又稱“五族共和旗”，北洋時期用，即1912年初至1928年末），四面旗子與白蘭花、牡丹花相配，環繞著“三省香皂”字樣。1929年改旗易幟，廠商若再用舊旗裝潢顯然不合時局。

掀開“三省”香皂盒看盒蓋背里，有小啟：“本廠制造三省香皂業經多年，久蒙各埠馳名，無任感謝。近來有無恥之徒魚目混珠假充本廠牌號，特加仿單，以明真偽。望請諸君注意錦生洋行字號，庶不致誤。”落款“大阪錦生洋行”。文中提到的“仿單”，為說明紙的舊稱。盒內香皂確裹一薄紙，薄紙上的圖案為紅綠兩色印刷，四周飾花環，花環內寫“芳香一品，三省香皂，錦生洋行本廠”字樣。

錦生洋行“金塔”香皂盒上的美女圖

老標牌上的廣生行“雙妹”商標

“姊妹”被克隆

話說清光緒年中葉，祖籍廣東南海的馮福田在粵港做化妝品、藥品生意期間，試制出適宜東方人的花露水，并為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雙妹嚜（嚜頭，也稱嘜頭，Mark的譯音，舊時進出口貨物包裝上的標記），即后來人俗稱的“雙妹”品牌。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前后，馮福田又開設了廣生行，特別是在上海，廣生行的花露水等化妝品生意風生水起，尤其是繪有姊妹美人的系列廣告海報遍傳各地，“雙妹”商標深入人心。

錦生洋行的花露水香皂定名為美人牌，商標為圓形圖樣，內中繪二女子，皆穿中式襖褲，同舉起一把陽傘，傘上有“花露水”三字。商標中的“陽傘”元素，推測是取香皂的保護、滋潤之意吧。細看錦生行的“美人”，與廣生行的“雙妹”如出一轍，服飾相近，前者撐傘，后者一人拿花、一人拿香水瓶。盡管錦生洋行賣香皂，廣生行賣花露水，商品本質有別，但錦生洋行的“美人”姊妹貌似克隆了“雙妹”，很取巧的。值得注意的是，據錦生洋行廣告顯示，“美人”商標當時在日本、在偽滿區域均已注冊。

俗話說，貨賣一張皮，錦生洋行的系列香皂一向注重包裝、廣告。頂上花露水香皂的包裝盒外觀以淡淡的湖綠色為基調，盒蓋畫面上端繪兩面小旗子，凸顯時代感，旗下中間位置立著一個穿紅衣的持花女子，此主圖分明在放大、強化商標信息——美人牌。她的兩側分別有兩個小花環，花環中又各繪一女子，此圖實際上是模仿“雙妹”圖標拆分而來。

花露水香皂盒的背面為紅色底，其上有言：“本廠制此香皂，悉遵化學原理，不惜重資購用特種原料，分配各樣珍品制成，深受士農工商各界樂用，蓋因有益于化學衛生，有益于化妝衛生者，不惟除穢垢，兼能潤澤容顏也，且品質優美，價格低廉，久已海外馳名，如蒙惠顧，無限歡迎，請須認明本廠繪圖美人牌花露水商標，庶不致誤，如有假冒者，定究不貸也。”下端有“錦生本行謹啟”與“吉田實石堿株式會社監制”字樣。此香皂盒里另附說明紙一張，文字內容與上述相同。

錦生洋行“新春”香皂包裝盒上繪美女圖

錦生洋行“美人”商標

錦生洋行為推銷花露水香皂可謂不遺余力，比如當時他們曾向大客戶惠贈梳妝鏡，鏡面上端注“頂上花露水香皂”，下端為“錦生洋行監制”字樣，為噴砂工藝而成。殊不知，中國舊時代的水銀鏡子大多依賴進口，以比利時的最佳，在民間屬金貴美物。錦生洋行的大鏡子實為廣告載體，應是專門向外方定制的。

有意思的是，此頂上花露水香皂的包裝圖樣，在民國時期還曾被一家公司模仿，名叫泰安公司。他的香皂盒圖案、大小與錦生洋行的幾乎一模一樣，但仔細比對不難發現，后盒的模仿繪制與印刷明顯單薄，有輕飄飄的感覺。泰安公司的盒面上端有“上海”二字（按當時的常規路數，這兩個字應為品牌名），下標“泰安公司監制”字樣。從錦生洋行的花露水香皂“被追”，也可想見它在當時的銷路該是不錯的，不然誰會去跟風默默無聞的牌號。錦生“美人”追上海“雙妹”，而“泰安”香皂又在摹錦生“美人”。如此也能管窺那個時代品牌亂象之一斑。

狠抓“花”要素

錦生洋行不僅有花露水香皂，還有相似的花露精香皂、新花精香皂、蘭花精香皂等。花露精香皂的包裝盒是白色的，其上印有商標“美人撐傘”圖，圖側有“注冊商標”字樣。新花精香皂也推出過廣告鏡子，鏡面頂端也有“美人撐傘”商標。

還嫌不夠，錦生洋行的香皂依舊狠狠扭住“花”之要素，做足文章。且說又一牌號——錦生花，此香皂的包裝盒瘦長小巧，圖畫滿鋪盒面，恰繪一亭亭玉立的美人。她放足大腳，穿著辛亥革命后的改良襖褲，一襲水粉花色，正是花樣年華。俏佳人一手拿著月季花聞香，一手持著陽傘，閑情逸致之美彰顯畫中。更有摩登與時代意味的是，她手臂上還挎著一個金色的西式手袋，分明是富家女的模樣，此與“錦生花”意相互映襯。

錦生洋行花露精香皂廣告

錦生洋行還出品有金塔牌香皂，盒面的大紅色帶上鋪滿細小的圓圈“泡泡”，也許是香皂泡沫豐富的象征。紅色帶上置橢圓圖，如梳妝鏡，鏡中美女留短發，穿著漂亮時裝，盒面右下注“錦生洋行總廠”字樣。

錦生洋行香皂還有高檔鐵盒裝的，如丹鳳牌、新春牌、蝶王牌。丹鳳香皂鐵盒外觀是大紅色的，盒面、側面有金鳳凰，標“錦生本行監制”。新春香皂鐵盒面上是時裝少婦在花叢中含笑圖，盒立面一圈畫公園美景，注“錦生洋行監制”。另外，花露精香皂也有鐵盒裝的，屬“超等”品。

廣告得跟上

香皂品種琳瑯滿目，廣告也要跟得上。錦生洋行為推銷花露水香皂、花露精香皂，曾印行過幾幅時裝美人圖月份牌年畫式廣告。畫中人嬌顏含笑，佳人手里皆拿塊香皂。畫中另畫茶幾，花瓶置于其上，花瓶前擺放幾組香皂;或繪沙發，香皂放在沙發上，類似的陳設皆與女子手中愛物相呼應。廣告下端則突出“錦生本行監制”大字，或在這行字兩側添“美人”商標，意在強化品牌。

周柏生繪《九美圖》

另一幅廣告更多趣、更經典。此畫實為當時流行的年畫《九美麻將》的“移花接木”版。上海月份牌畫名家周柏生原創的《九美麻將》也稱《九美圖》，內容故事源于《三笑姻緣》，畫中繪風流才子唐伯虎在看眾美人打麻將。錦生洋行瞄上了此畫，另巧妙改造——抹去桌子上的麻將牌，改添幾樣香皂，才子佳人分明在品頭論足話香皂嘛。畫面左上豎排“花露水香皂”“花露精香皂”大字;左下標“錦生本行”與“吉田實香皂工廠”字樣。

放眼紙品收藏市場或網上，錦生洋行香皂的廣告、包裝盒遺存有見，品相參差不一。錦生洋行的香皂品種多，行銷南北，但時過境遷，現下從藏品視角看不免有“紛亂”之感，據筆者所見歸納如下：除了知名的美人牌頂上花露水香皂、花露精香皂（另有超等品）、新花精香皂、蘭花精香皂，還有三省牌、錦生花牌、游園牌、扇子牌、金塔牌、丹鳳牌、新春牌、蝶王牌香皂等。公司名稱標注也多，如吉田實石堿株式會社、吉田實香皂工廠、大阪錦生洋行、錦生洋行、錦生洋行本廠、錦生洋行總廠、錦生本行等，有的且雙名同標一物之上。掛一漏萬，但有益故紙收藏與品牌研究，重要的是——搞收藏，不僅是保管員，更需做一名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