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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之地”:19世紀俄屬加利福尼亞殖民地的興衰及影響

2020-08-31 14:44:38梁立佳
歷史教學·高校版 2020年8期

摘 要? 19世紀前半期,俄美公司以羅斯河流域為重點,在加利福尼亞進行了40余年的探險和征服運動。羅斯拓殖以狩獵、貿易和土地為目標,并依沙俄政策與地區形勢的變化而調整。在國內外因素的綜合作用下,俄美公司最終放棄這塊“邊緣之地”。羅斯殖民不僅是俄美公司商業擴張的自然延伸,同時作為引發北美西海岸國際秩序震蕩的重要事件,展現出近代美洲太平洋殖民歷史中商業擴張與政治角逐的辯證關系。而圍繞“邊緣之地”的經濟開發與政治交涉,從某種程度上,正是加利福尼亞融入正在形成中的現代世界體系的生動體現。

關鍵詞? 俄美公司,加利福尼亞,毛皮,羅斯

中圖分類號? K14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0457-6241(2020)16-0060-13

俄羅斯美洲公司(以下簡稱俄美公司)是近代俄國第一家貿易壟斷公司,在19世紀沙俄的北太平洋擴張中占據重要地位。加利福尼亞曾作為西班牙美洲帝國的遙遠邊疆而流傳于歐洲知識界。在彼得大帝與毛皮富商的美洲太平洋擴張藍圖中,加利福尼亞早已成為帝國擴張與毛皮貿易的天然邊疆。伴隨太平洋毛皮貿易的發展,加利福尼亞不僅作為美洲西北海岸毛皮貿易的資源補充,而且成為俄國“美洲太平洋帝國”的補給基地。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加利福尼亞開始融入現代世界經濟與政治體系,并深刻影響該體系的運轉與發展。而羅斯移民區的拓殖與演變,在某種程度上,正是近代加利福尼亞經濟、政治和社會變遷的重要縮影。有關俄國在加利福尼亞殖民的歷史與遺跡,一直深受國外學界的廣泛關注,不僅體現為加州羅斯博物館的建設與各種紀念活動,①而且表現在不斷涌現的各類學術成果方面。②國內學界對這一課題卻鮮有提及。有鑒于此,本文在充分借鑒已有成果的基礎上,嘗試將19世紀上半期俄國殖民加利福尼亞的活動,放入美洲太平洋歷史發展與俄美公司殖民擴張的整體脈絡之中,注重狩獵、貿易、殖民三個維度的內部聯系,揭示俄美公司在美洲太平洋區域的殖民活動,及其與周邊國家、地區互動的內在理路,以求教于各位方家。

一、俄美公司拓殖加利福尼亞的緣起

近代俄國在征服西伯利亞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一種商業團體與國家權力相結合的擴張模式。這種哥薩克、毛皮獵人與毛皮商人征服在先,沙皇代理人和政府機構治理在后的模式,在俄國征服西伯利亞的進程中發揮出巨大的效力。①18世紀40年代,俄國商業勢力已擴張至美洲太平洋區域。然而,面臨俄商內部的爭奪,英美商人的競爭,以及印第安人的反抗,沙俄政府迫切需要重組本國的商業和政治殖民力量。1799年,沙皇保羅授權組建俄美公司,公司憑特許狀享有在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島、千島群島以及東西伯利亞海岸的毛皮狩獵,對外貿易、移民拓殖、宗教傳播等權利與義務。②這些活動基本構成兩次鴉片戰爭以前沙俄在遠東太平洋區域活動的主要內容。俄美公司有效提升了俄國的商業競爭力,每年從阿拉斯加的狩獵區獲取巨額的商業利潤。③

然而,伴隨著美洲狩獵范圍的擴大,糧食補給困境日趨嚴重,這成為制約俄美公司經營的主要瓶頸。正如加拿大歷史地理學家詹姆斯·R.吉普森所說:“糧食補給的困境,已經成為俄國北太平洋毛皮貿易及其與英、美等國競爭的重要問題。”④同時,俄美公司與阿拉斯加原住民的沖突,更加劇了移民區的艱難處境,面對裝備精良的特林吉特人,公司職員在堡壘附近的獵鹿或捕魚活動,都要冒著極大的危險。⑤

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俄美公司總監督官列扎諾夫組織了對加利福尼亞的商業探險。1806年2月25日,列扎諾夫搭乘“朱諾”號商船前往加利福尼亞。⑥一個月后,“朱諾”號到達圣弗朗西斯科港灣。隨后,列扎諾夫與阿里拉加、阿蓋洛、圣方濟各修道士等加利福尼亞的政教上層人物,進行了頻繁而密切的接觸,在諸如俄國威脅論、開放雙邊貿易、懲治美商走私等議題上進行交流。期間,列扎諾夫明確宣布俄國對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不抱任何政治野心,“因為維護這些殖民地的成本所帶來的有限好處,遠遠不如彼此貿易而來的利益”,呼吁通過發展雙邊貿易的方式來維護殖民地的長治久安。⑦列扎諾夫正是憑借高超的外交手腕,成功化解了加利福尼亞社會的“恐俄”情緒。列扎諾夫甚至坦言,“我們需要糧食,我們本可以從廣州弄到,但加利福尼亞距我們較近,而且尚有銷售不出去的余糧”。⑧這些論述基本符合加利福尼亞的實際情況。作為西班牙美洲帝國的“邊緣之地”,加利福尼亞不僅在地理上遠離新西班牙殖民地的行政中心墨西哥城,而且由于嚴格的貿易禁令而長期處于商品的極度匱乏狀態。⑨談判伊始,加利福尼亞人近乎是以歡迎的態度,接受俄國人的貿易請求。加利福尼亞行政長官阿里拉加直言,“你們僅僅需要貴國政府的堅持,因為同一位數年前反對貿易的政府官員,可能會逐漸意識到與中立國貿易,對于在戰爭時期從美洲向歐洲轉移比索的重要價值”。⑩

最終,列扎諾夫利用“朱諾”號運載的商品,換取到包括470普德豬油,100普德的鹽和谷物在內的4500普德的貨物。① 5月11日,“朱諾”號離開圣弗朗西斯科港口返航俄國美洲移民區。列扎諾夫的這次探險,不僅搜集到加利福尼亞的地理環境、社會經濟、政治軍事等地方輿情,而且通過發散禮物、私人交往、政治友誼等外交手段,營造出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交好的政治氛圍,對俄美公司在該地區的后續活動產生深遠影響。

同時,加利福尼亞豐富的海獺資源吸引著俄美公司的視線。18世紀80年代,英國探險家庫克對美洲太平洋的探險,及其有關海獺毛皮在東方市場巨大商業價值的描述,直接引發美洲西北海岸至中國廣州的跨洋毛皮貿易的發展。伴隨西北海岸毛皮資源的減少,美國商船往返于加利福尼亞各港口之間,從地方官吏、修道士、印第安人手中換購毛皮,而西班牙殖民當局的貿易禁令則成為這種商業冒險的最大障礙。1803年10月,美國商人約翰·奧凱恩與俄美公司長官巴拉諾夫達成協議,由美方提供海上運輸和食物補給,俄方則負責具體狩獵,最后雙方均分狩獵成果。這次合作為奧凱恩和巴拉諾夫各自帶來1100張海獺皮毛的分紅。另外,奧凱恩還從加利福尼亞印第安人手中換取到700張毛皮。這次美俄聯合狩獵可謂十分成功。②據統計,1803—1813年間,美國商人與俄美公司共進行了至少9次加利福尼亞聯合狩獵,雙方分享的海獺皮數量高達1.5萬張。③正是通過聯合狩獵,俄國人逐漸了解了加利福尼亞的海獺資源、溫暖氣候與豐富物產。

事實上,加利福尼亞一直是俄國毛皮商人認識中“毛皮帝國”的天然邊疆。從這個意義上說,巴拉諾夫的南下擴張計劃正是舍利霍夫、列扎諾夫等公司前輩思想的延續。1808年3月,巴拉諾夫在給庫什科夫的信件中寫道:“我經常思考新阿爾比恩,現在我將向公司總管理處和財政大臣魯緬采夫報告,請求他們慎重考慮這一問題,采取行動對其進行占領。”④同年秋,巴拉諾夫為探險隊裝備了兩艘船只——“科迪亞克號”和“尼古拉號”,要求他們詳細描述新阿爾比恩的海岸,尋找新的毛皮產地,并在途徑地區廣泛埋設象征俄國所有權的“鐵牌”。還應盡可能避免與他國勢力的沖突,并在新阿爾比恩尋找適合地點修建簡易的堡壘。⑤10月,“科迪亞克號”和“尼古拉號”從新阿爾漢格爾斯克啟程,“尼古拉號”在哥倫比亞河口附近觸礁擱淺,⑥彼得羅夫船長指揮的“科迪亞克號”則順利地考察了特立尼達島、博迪加灣,以及圣弗朗西斯科海灣,并收獲了超過2000張海獺皮。盡管這次探險的結果喜憂參半,但俄美公司大致掌握了從阿拉斯加至加利福尼亞的航線,為公司在加利福尼亞的后續活動打下了基礎。值得注意的是,同時期的美國政客和商人也十分重視北美西海岸所蘊藏的政治與商業價值。杰斐遜政府先后購買下路易斯安那,組織劉易斯-克拉克對美洲西部和太平洋沿岸的探險,并鼓勵毛皮商人阿斯特在哥倫比亞河口建立固定商棧。美國人愈演愈烈的太平洋擴張勢頭,無疑加快了俄美公司及巴拉諾夫創建加利福尼亞殖民地的進程。

1811年,庫什科夫選擇在北緯38°,西經123°的博迪加灣附近修建俄國移民區。移民區位于海拔110米的海岸小山之上。由于移民區周邊海岸礁石密布,只能依靠羅斯河下游的小博迪加灣進行運輸,①公司總管理處與移民區當局圍繞移民區的選址問題產生較大分歧。總管理處認為新移民區選址境內并無天然良港,且位于懸崖之上,給移民區人員和物資的運輸帶來極大不便。但包括公司經理季赫麥涅夫、海軍軍官戈洛夫寧在內的熟悉新移民區情況的人士則注意到,“所有這些不利條件,只是在俄國人迫不得已,只能在最初占領的那些地方移民時,才顯露出來。如果按照巴蘭諾夫(巴拉諾夫)和庫斯科夫(庫什科夫)的設想,本移民區僅僅是在占領整個加利福尼亞道路上邁出的第一步,那就必須承認,這一選擇具有進可攻,退可守的許多優越性”。②實際上,在巴拉諾夫等公司商人的最初構想中,羅斯移民區僅僅是作為奪取整個加利福尼亞的前哨。這一構想不僅反映出商業群體對領土擴張的熱望,從某一角度,也體現出俄美公司經營中利潤追逐與領土擴張之間聯系的內在理路。

1812年8月30日,羅斯移民區舉行了隆重的升旗儀式,標志新移民區的正式建立。根據加利福尼亞長官阿蓋洛委派偵察員的報告:他們(俄美公司員工)正在已經竣工的移民區圍墻之內修建堡壘和住房,這些建筑同四周高高的圍墻一樣,都是用厚實堅固的紅木建造,堡壘面積大約有150瓦拉,圍墻的高度為3.5~4瓦拉,堡壘內部建有兩座炮塔,其中一個面向海洋,另一個朝向田野。堡壘內的建筑都建造精良。③此后,羅斯移民區繼續建設,到1814年已建成的有制革廠、磨坊、手工作坊、倉庫、牲口棚、住房等,④至此移民區已經漸成規模。移民區被命名為“羅斯”,以顯示其與俄羅斯帝國的緊密聯系。至1828年,羅斯移民區一共生活有60名俄國人,80名科迪亞克人和大約80名印第安人。⑤

綜上所述,臨近圣弗朗西斯科海灣的羅斯移民區的修建,是俄美公司為開發和利用加利福尼亞的海獺資源和糧食補給的重要舉措,也是俄國“北太平洋毛皮帝國”的關鍵支點。而伴隨沙俄政府和俄美公司在美洲太平洋區域整體戰略的變化,羅斯移民區的運營與地位亦將發生巨大的轉變。

二、羅斯移民區經營活動的轉變

按照巴拉諾夫和俄美公司的構想,羅斯移民區的經營活動主要圍繞著狩獵、貿易和農業種植三個方面展開。其中,毛皮狩獵在羅斯移民區的早期經營中占據重要的位置。早在組織南部探險的過程中,俄美公司即將海獺狩獵視為與地理觀測同等重要的任務。如在1808年公司的南下探險中,探險船只“科迪亞克號”不僅成功地完成了探測任務,還在博迪加灣等地一共收獲了2350張海獺毛皮,這樣的行動和成績極為有力地挽回了公司因為此次探險所造成的物質損失。⑥新移民區建立后,將其用作派遣狩獵隊的基地,公司更是在此常備阿留申獵人,并初見成效,僅在羅斯移民區成立的當年即收獲700張海獺毛皮。⑦事實上,移民區更為重要的任務,是作為法拉隆群島上的公司狩獵據點的物資和人員補給基地,其實質是俄美公司毛皮貿易與美俄兩國聯合狩獵的自然發展。根據記錄,每年至少有一名俄國人和四名阿留申獵人生活在法拉隆群島上。由于這里密布著巖石,而且沒有食物和淡水,因此所需一切補給都要由羅斯移民區供給。僅在1812年,法拉隆群島上即有2600只毛皮海豹被獵殺。①除直接狩獵外,羅斯移民區還發展出俄國人與加利福尼亞的印第安人、傳教士團、地方官員的毛皮交換活動。然而,19世紀20年代開始,伴隨加利福尼亞海獺數量和法拉隆群島海豹數量的減少,移民區的狩獵活動走向終結,公司甚至將原本配置在移民區的阿留申獵人運回阿拉斯加狩獵區。

羅斯移民區的另一項重要活動是發展對加利福尼亞的貿易,其實質是解決俄國移民區存在的嚴重的糧食補給困境。②俄美公司成立伊始,尤其是列扎諾夫探險以后,即將加利福尼亞作為解決公司糧食補給問題的最佳方案。期間,列扎諾夫、巴拉諾夫、俄美公司總管理處多次請求加利福尼亞當局開放貿易,甚至不惜上奏沙皇,通過外交途徑解決貿易問題。沙皇則顧及歐洲國際形勢的變化,希望俄美公司用自己的方式推進這項貿易。③其實,加利福尼亞地方社會因難以從西班牙本土和墨西哥獲得足夠的商品,同樣對列扎諾夫等人的貿易請求抱以認可態度。以加利福尼亞長官阿蓋洛、圣弗朗西斯科長官阿里拉加為代表的地方官員紛紛上報墨西哥和西班牙當局,渴望從國家層面打開加利福尼亞的對外貿易局面。④然而,西班牙政府仍固守貿易統制政策,嚴禁開放加利福尼亞市場。盡管如此,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地方的“私下”交易,卻一直在秘密進行。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俄美公司迫切需要一處臨近加利福尼亞市場的貿易基地,以便于“私下”交易的展開。顯然,加利福尼亞落后的手工制造業與本地區民眾日常需要之間的矛盾,正是俄美公司打開“私下”貿易大門的關鍵。正如19世紀初曾到達圣弗朗西斯科的列扎諾夫所說,加利福尼亞人連車輪、玻璃、石磨這些日常生活必需品都不能制造。以至上到地方官員、傳教士,下到普通民眾、印第安人都急切渴望與俄國的貿易。⑤事實上,早在1812年羅斯移民區創建初期,庫什克夫即向來訪的西班牙官員,說明發展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貿易的優越性。而俄方的這種訴求很快獲得回應,1813年再次造訪羅斯的西班牙官員表示,行政長官阿里拉加肯定了俄方的貿易請求,但要求在尚未獲得官方批準以前,俄方艦船不得進入港灣,只能依靠小型船只向岸邊輸送貨物。西班牙人還攜帶大約20頭牛和2匹馬作為給移民區的禮物。庫什克夫當然不會錯過這一貿易機會,當即派遣商務代表思洛波契科夫運載貨物前往圣弗朗西斯科。思洛波契科夫與西班牙官員交涉后,最終以1400比索的價格出售并從加利福尼亞獲取等價的谷物。至此,羅斯移民區與加利福尼亞的“私下”貿易之門被開啟。⑥俄美公司還在羅斯移民區專門發展起玻璃、燒磚、車輪、獨木舟、石磨等手工業,這些商品被用來與加利福尼亞的西班牙人交換谷類、肉類、蔬菜等食物補給品,以滿足羅斯移民區和俄國美洲移民區的需求。這種“私下”的貿易形式一直持續到1821年加利福尼亞外貿大門的開放。另外,這種“私下”交易經常因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地方關系的變化而時斷時續。如在親俄領導人阿里拉加時期,這種貿易尚能維持,但在隨后接任的阿蓋洛、索拉等人執政之下,貿易之門再次封閉,甚至出現扣押俄美公司人員與貨物,虐待公司俘虜致死的事件。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19世紀的加利福尼亞雖然存有大量牲畜和谷物,但當地的商品需求卻十分稀少,僅僅限于部分傳教士對鐵質工具等的需求,導致貿易規模一直很小,僅僅維持在每年2500比索。⑦顯然,僅憑羅斯移民區的貿易數額難以滿足俄國美洲移民區的物資需求。因此,公司從未放棄尋求開放加利福尼亞貿易的努力,甚至不惜以撤銷羅斯移民區為條件,換取公司在加利福尼亞的貿易特許權。正如俄美公司總管理處在1820年1月29日寫給魯緬采夫的信中所一再強調的,“鑒于當前的事態與俄美公司和平、溫和的處事風格,我們非常愿意撤銷這塊令西班牙人帶來恐懼的移民區,并永不在新阿爾比恩海岸的其他地區建立殖民地”,只要西班牙人以“在新加利福尼亞的永久貿易作為公司這些移民區的補償”。①俄美公司的這項動議無疑反映出加利福尼亞貿易的重要價值,但也顯示出羅斯殖民地作為公司發展加利福尼亞貿易的特殊定位。

伴隨1821年墨西哥革命的爆發,以及全面開放加利福尼亞貿易政策的執行,羅斯移民區的經營遭受巨大的沖擊。一方面,伴隨加利福尼亞貿易的開放和英美商船的大量涌入,俄美公司逐漸失去了近水樓臺的貿易優勢。面臨英美商人的激烈競爭,公司必須依靠西班牙比索等硬通貨換購糧食,進而增加了物資補給的成本。另一方面,在阿拉斯加至加利福尼亞大規模貿易發展的背景下,羅斯移民區這種“小打小鬧”般的走私貿易顯然已經過時,導致移民區在貿易方面的價值大打折扣,但其作為俄國船只中途補給或貨物存放的中轉站的價值仍然存在。值得思考的是,羅斯移民區在俄美公司與美國商人之間貿易中的特殊貢獻。如前文所述,美國商人可謂是俄美公司在北部阿拉斯加海域狩獵貿易的天敵,不僅利用商品貨物優勢掠奪那里的毛皮資源,而且通過散布謠言、出售槍炮而鼓動原住民特林吉特人對公司移民區進行攻擊。然而,在移民區面臨糧食和商品補給困境之時,俄國美洲移民區只能依靠從美國商船上獲取物資來進行補給。事實上,早在舍利霍夫時代,俄國商人就開始嘗試從美國商船購買糧食或其他必需品。之后,巴拉諾夫繼續維持這種“違法”的貿易關系。19世紀初,列扎諾夫訪問移民區期間,即注意到這種有些自相矛盾的情況:美國商船既是俄國人極力排斥的對象,又似乎是不可或缺的事物。而不甚了解美洲移民區狀況的公司總管理處,則僅僅將美國商人視為公司商業利益的破壞者,而嚴令移民區當局加以禁止。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羅斯移民區周邊,以及法拉隆群島的海獺、海豹資源則成為移民區換取外國貨物的重要支付手段。如1823年,英國麥卡洛克-哈特內爾公司的威廉·哈特內特即在博迪加灣獲得3276張海豹毛皮。而美國商船“指導者號”,“華盛頓號”和“阿拉伯號”都曾在1823年和1824年來到羅斯移民區收購海豹毛皮。②

農業生產是羅斯移民區的另一項重要活動。③糧食補給難題伴隨18世紀80年代俄國第一批海外固定移民區的修建而產生。阿留申群島密布的火山巖與阿拉斯加海岸寒冷的氣候、瘠薄的土地,使得早期俄國人自行開墾土地種植糧食的計劃難以實現。糧食補給問題成為關系俄國人在美洲太平洋立足與發展問題的關鍵環節。加拿大學者詹姆斯·R. 吉普森從俄美公司解決糧食補給問題的幾種途徑入手,認為俄國人在美洲太平洋區域建立移民區、開發自然資源、開拓周邊貿易等活動,都是圍繞這一核心問題而展開的。④其中,農業種植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事實上,正因為“俄美公司在美洲西北海岸雖然擁有廣闊的島嶼與陸地,但這些地區卻在寒冷的氣候、瘠薄的土地等狀態下難以發展農業種植”,“從鄂霍次克向美洲移民區運輸補給品同樣十分困難,經常性的造成移民區的饑饉和人員損失”,⑤俄美公司才最終決定在加利福尼亞北部建立新的農業殖民地。1812年,羅斯移民區成立不久,圣弗朗西斯科附近的西班牙人即向其贈送牛、馬和其他果樹、蔬菜種子,①成為羅斯移民區農牧業發展之始。羅斯移民區的農牧業發展具有鮮明的階段性。移民區建立之初,首任長官庫什科夫將狩獵作為首要活動,擔心發展農牧業勢必會影響公司的狩獵事業。因此,庫什科夫執政期間(1812—1821年),從加利福尼亞海岸和法拉隆群島獲得大量毛皮,成為移民區獲取經費和補給的主要來源。庫什科夫個人雖熱愛園藝,并在移民區開辟出自己的種植園,內部種植各類果樹和蔬菜,但這些成果多被用作過往公司船只或加利福尼亞友人的禮物。總的來看,羅斯移民區早期的農業種植成果并不明顯,以表1中1813—1817年數據為例。②

從表1可以發現,在羅斯移民區的早期農業種植中,農作物種子與收獲的比例一般維持在1:4左右,遠低于加利福尼亞的其他地區。這其中的緣由,一是羅斯移民區臨近海岸,農作物受到海洋濕氣、土地瘠薄等問題的影響。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以庫什科夫為代表的早期殖民者的注意力與相關投入的不足。伴隨后任人員對農業種植的逐漸重視,尤其是附近區域海獺資源的枯竭與加利福尼亞貿易的全面開放,羅斯移民區的農業經營狀況日漸好轉。同時期,海軍軍官逐漸取代唯利是圖的商人階層,而成為俄國美洲移民區和羅斯移民區的長官。從1821年就任的卡爾·伊萬諾維奇·施密特開始(Karl Ivanovich Schmidt,1821—1824年),移民區逐漸將農業種植作為重要事務來處理,移民區農業種植面積日益擴大,先后新建了幾個新的農場,家畜飼養也同樣獲得發展。據統計,從19世紀20年代早期開始,每年大約有1800磅的羊毛被運往阿拉斯加,在19世紀40年代的最后時段,移民區一共有1700頭牛,940匹馬,900只羊。③

綜上所述,19世紀前半期羅斯移民區的經營活動歷經毛皮狩獵—糧食貿易—農牧拓殖的階段性轉變,這種變化趨勢不僅顯現出沙俄政府與俄美公司的美洲整體戰略的嬗變,而且展現出美洲太平洋區域國際關系的演進。在某種程度上,羅斯移民區既可說是俄美公司覬覦加利福尼亞的毛皮資源、糧食物產、肥沃土地的直接表現,又是18世紀80年代努特卡海角危機以來,歐美列強不斷挑戰與蠶食西班牙美洲帝國的關鍵環節。而面臨羅斯這把直接插入帝國要害的利刃,西班牙政府的強烈抗議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三、圍繞羅斯移民區合法性問題的國際交涉

蘇聯學者奧孔在談及羅斯移民區的研究價值時指出:“這是一個為俄國在美洲大陸進行進一步的全面擴張奠定基礎的問題。”④俄美公司在北加利福尼亞修建羅斯移民區的事件,是18世紀40年代俄國商人掀起的海獺搜尋活動的自然延續。⑤同時,羅斯移民區的合法性問題則成為國際交涉的重要議題,并對美洲太平洋國際關系產生深遠的影響。加拿大學者詹姆斯·R.吉普森在談及羅斯移民區得以持續存在的原因時強調,正是俄國人的防御措施、西班牙人的軟弱、庫什科夫在外交中的堅決,使羅斯移民區度過了建立后最危險的階段。⑥奧孔甚至直言,“西班牙當局的軟弱無力”是羅斯移民區存在的主要原因。⑦根據這些觀點,在1588年以來帝國不斷衰弱的狀態之下,西班牙對加利福尼亞這塊邊緣之地更是顧及不暇。這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羅斯事件出現后,西班牙王室長期保持沉默的根本原因。然而,通過梳理加利福尼亞和墨西哥當局的檔案文獻可以發現,加利福尼亞地方當局和西班牙政府一直密切關注羅斯移民區的狀況,并曾多次呼吁俄國人拆除該移民區。反觀19世紀20年代俄美公司主動申請放棄羅斯移民區的舉動,顯然,羅斯移民區問題對于俄、西雙方而言,具有超越領土問題的重要意義。因此有必要深入探討圍繞羅斯合法性問題的國際交涉,以揭示相關事件背后的隱秘邏輯。

1812年羅斯移民區建立后,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地方層面的交涉隨之展開。俄美公司美洲事務官巴拉諾夫是這一計劃的主要推動者。沙皇政府雖然批準了俄美公司有關殖民新阿爾比恩的計劃,但受制于國際形勢而希望公司自行處理殖民事務。①沙皇政府的這一態度,在某種程度上昭示出加利福尼亞拓殖計劃的復雜國際背景。事實上,早在庫什科夫對新阿爾比恩和加利福尼亞北部進行探險和籌備移民階段,西班牙人就已經獲得關于俄國人相關活動的情報。1811年10月25日,根據印第安人關于博迪加灣停泊有一艘船只的報告,西班牙人中尉唐·加布里埃爾·莫拉加帶領4個士兵前往博迪加灣實地調查,發現一艘小型船只由庫什科夫指揮,運載大約80個俄國船員和相關裝備。通過交談,西班牙人了解到俄國人正準備在博迪加灣建立移民區。這應該是西班牙人對俄美公司修建羅斯移民區的最早訊息。②西班牙人自此開始關注俄國人在博迪加灣附近的活動。1812年12月5日,西班牙人從俄美公司逃亡工人的口中再次獲知,庫什科夫正在博迪加灣附近修建堡壘的情況,但是對于俄國人行動的目的仍然不得而知。③事后,西班牙人還曾向過往的美國船只“水星號”的船長喬治·W. 埃爾斯打聽有關俄美公司,以及羅斯移民區建立目的等方面的消息。④1812年10月中旬,一名西班牙軍官和7名士兵從圣弗朗西斯科來到羅斯移民區,由此打開西班牙人與俄國人圍繞羅斯問題的談判。西班牙人先是要求進入移民區觀察,接著詢問俄國人到達此處的目的。庫什科夫直言拓殖新移民區的目的在于獲取殖民地的食物補給,強調發展加利福尼亞與俄國殖民地之間貿易的有利條件。西班牙人則表示愿意就俄國移民區與加利福尼亞的貿易問題做出努力。1813年,西班牙官員再次到達羅斯,表明加利福尼亞長官唐·阿里拉加同意與俄國人展開貿易,但在正式的官方文件下達以前,俄國船只不能駛入加利福尼亞港口,而只能利用小型船只運送貨物,同時,西班牙人還向移民區送來20只牛和3匹馬作為禮物。⑤1814年4月22日,庫什科夫致信阿里拉加,在信中,庫什科夫以自己不懂西班牙語,且身邊沒有西文翻譯為由,表示難以完全掌握西班牙官員所要表達的意思,但立即派遣斯洛博科夫攜帶貨物前往圣弗朗西斯科進行貿易,并請求西班牙當局能夠返還被俘的俄美公司獵人。⑥期間,庫什科夫再次收到西班牙官方的信件,就俄方就為何在博迪加灣定居,以及移民區開拓的指令等方面提出質疑,而庫什科夫則一方面尋求巴拉諾夫的指示,同時以不懂西班牙文難以理解信件內容為由延遲回復。⑦應該說,19世紀初期的加利福尼亞長官阿里拉加對待俄國人的親和態度,對羅斯移民區早期貿易的開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1806年列扎諾夫到訪期間,關于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貿易合作前景的美好展望,以及與阿里拉加等加利福尼亞上層友好關系的確立,最終贏得阿里拉加對俄國人貿易請求的支持。從1812年羅斯移民區建立至1813年阿里拉加調任,羅斯移民區與加利福尼亞的貿易基本維持穩定的狀態。①

此后,加利福尼亞當局的態度雖幾經變化,但仍然與俄國人維持一種和平的交往。約瑟·阿蓋洛在接替阿里拉加的職位后,依照墨西哥總督的指令,要求庫什科夫摧毀羅斯移民區,并就俄美公司直接與加利福尼亞居民進行交涉而產生質疑。1815年繼任的韋森特·索拉上臺伊始,即嚴厲執行墨西哥總督關于驅逐加利福尼亞的俄國人的命令。同時期,加利福尼亞的英美商人廣泛散布俄國人企圖“占領圣弗朗西斯科”,“庫什科夫早已多次前往該據點以找尋方便進攻的地點”等謠言,②無疑助長了加利福尼亞的反俄情緒。阿蓋洛就曾向俄美公司下達通牒,不但禁止俄美公司的貿易和狩獵,而且要求抓捕那些尚未離開的公司職員,甚至對其進行虐待。

然而,加利福尼亞的現實狀況迫使索拉政府最終放棄對俄國人的貿易禁令。由于加利福尼亞地處墨西哥西北部的邊緣地帶,地理的偏遠,交通的不便,以及缺乏金銀礦藏的事實,都促使西班牙政府較少關注這一地區,致使那里的軍隊和居民經常處于物資極度匱乏的狀態之中,最終迫使索拉放寬對貿易的管制。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值得深思的事件。1817年,正在進行環球航行的俄國海軍軍官科策布到達加利福尼亞。科策布在獲取補給時與西班牙當局簽訂協議,承認西班牙在美洲太平洋沿岸的北部邊界為胡安·德·富卡海峽,并就庫什科夫在未能獲得政府授權的情況下,在外國的領土建立殖民地進行追責,同時拒絕搭載俄美公司的被俘職員返航。科策布事件可能源于其不了解俄美公司與沙俄政府之間的交涉,但一定意義上也反映出俄美公司與俄國海軍在殖民地經營理念等方面的巨大差異,即較之因商業利益而敢于開拓冒險的商人階層,兼具專業技能、人文學識與政治野心的海軍軍官更為注重帝國海軍實力的增強與國家關系的穩定。

直到1817年,西班牙官方才正式向俄國政府提出羅斯問題。西班牙駐圣彼得堡大使伯姆德正式傳達了西班牙政府的抗議,宣布既然俄國人在加利福尼亞建立移民區純屬個人所為,而非俄國政府授權,那么一旦這些俄國人展示出俄國國旗,將立即被武力驅逐。③

庫什科夫面對西班牙人的指責,則一再表示自己只是奉命行事,如果西班牙人武力進攻,俄國人將自衛反擊,一切交涉問題都要由俄美公司上層機關處理。④同時,俄美公司則試圖否定殖民地的存在,強調羅斯移民區并非“一座堡壘,僅僅是防御印第安人的一座柵欄”。⑤但這種說法顯然難以讓人信服。公司轉而宣稱自印第安人手中獲得羅斯土地的所有權,并且否認西班牙對該區域的政治權利,強調俄國對羅斯的占領完全符合萬國公法的規定。⑥戈洛夫寧也認為按照國際社會有關發現權和重新發現權的定義,發現而非實際占領將不能獲得對某一地區的所有權。

根據拉比魯茲和溫哥華的航行日記,圣弗朗西斯科海灣的南岸才是西班牙美洲太平洋沿岸的北部邊界。同時,戈洛夫寧還援引英國與西班牙在美洲西北海岸努特卡爭端中所提出的“實際占領”“領土重新發現”等權利,以及得到西班牙政府同意的案例,論述俄國對羅斯移民區所有權的合理性。①事實上,早在1811年,庫什科夫即通過贈送禮物的方式,象征性地從博迪加灣附近的印第安人手中獲得羅斯土地的所有權。②1817年,加格麥斯特擬定了一個文件,印第安酋長丘古安、阿馬特京、格姆列列等都在這個文件上簽了字。他們承認,“對俄國人占領此地極為滿意,如今他們安居樂業,無須擔心其他印第安人的進犯,以前后者常常襲擊他們,移民區的建立才給他們帶來了安定”。這個文件再次無意中證明這塊土地過去屬于上述印第安人,他們自愿將其讓給俄國人。文件寫道:“海軍大尉加格麥斯特代表俄美公司向他們致以謝忱,感謝他們將土地讓給公司去修筑堡壘,并把屬于丘古安地方上的建筑物和各種機構讓給公司。”③然而,這份文件的合法性卻廣受質疑。正如俄國駐美國公使波列季卡所說,俄美公司對羅斯領地的獨占權“遠非沒有疑問”,“只要看一下地圖,就會看到,這個移民區是楔入加利福尼亞的西班牙領地和相鄰地區的。西班牙的一塊相當早的殖民地就在羅斯以南三十英里處。新加利福尼亞的首府蒙特雷城距羅斯僅一個緯度”。④

正如波列季卡所言,在近代殖民擴張方興未艾,國際法系尚未完善的背景下,俄美公司僅僅憑借從印第安人手中購買的“權利”,顯然不足以證明其有效性。那么西班牙人為何沒有在羅斯移民區立足未穩之時通過武力將其消滅?

18世紀末19世紀初,席卷歐洲的法國大革命與拿破侖戰爭,不但為人類社會傳播了近代人權等資產階級思想,而且對歐洲國際政治體系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沖擊。西班牙國內政權即遭到推翻,受其牽連,西屬美洲殖民帝國的統治也日趨松動。拿破侖失敗后,西班牙王室復辟,但仍面臨嚴重的國內外危機,而迫切需要“歐洲憲兵”——沙皇俄國的支持。兩國于1812年簽訂友好條約。早在羅斯移民區選址之初,加利福尼亞當局已將這一情況報給西班牙政府,但西班牙政府限于對沙俄的依賴而沒有立即反抗。西班牙沒有采取極端措施摧毀俄國移民區的另一個原因在于,西班牙一直認為美國而非俄國,才是西班牙美洲帝國的真正敵人。如1813年約瑟·曼紐爾·魯茲寫給阿里拉加的信中即表達了此種擔憂:“我并不非常不信任俄國人,但是十分不信任美國人,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⑤無論如何,俄國與西班牙圍繞羅斯移民區合法性的談判陷入停滯。這里有一點需要說明,伴隨鄰近區域海獺資源的枯竭,羅斯移民區日益轉變為俄美公司獲取加利福尼亞糧食的前哨。1820年,俄美公司甚至上奏沙俄政府,愿意撤銷羅斯移民區,以換取西班牙人同意開放加利福尼亞貿易的補償。1821年3月8日,俄美公司總管理處在寫給俄國財政大臣德米特里的信中指出,羅斯移民區缺乏足夠的農業勞動力,難以承擔供給鄂霍次克和堪察加半島糧食的任務。同時,西班牙人阻止了加利福尼亞和菲律賓的貿易,使得這一任務難以完成。公司希望政府出面獲取與新西班牙貿易的權利,則美洲移民區、鄂霍次克和堪察加半島的糧食問題都將得到解決。⑥

值得注意的是,19世紀20年代的墨西哥革命使俄美公司獲得了一次將羅斯移民區合法化的天賜良機。西班牙王朝復辟之后,俄美公司的部分管理者已不再滿足于羅斯移民區的合法化,而希望占據整個加利福尼亞地區。如俄國著名航海家克魯申施特恩曾在其呈送給外交部的條陳中斷言,“鑒于目前形勢”,西班牙不僅能將羅斯領地,而且能將舊金山港讓給俄國,“將羅斯港歸屬俄美公司不會遇到很大的障礙或異議。但是,還有另一個地方,占領該地將對俄國大有裨益,這就是舊金山港,此港至今仍然無可爭議地屬于西班牙。迄今為止情況尚無變化,因此西班牙政府有權將此港讓給俄國”。①克魯申施特恩的建議立即遭到部分官員的反對。如同為海軍將領的戈洛夫寧認為,“西班牙國王讓出領地,可以肯定共和派是不會承認的。即使我們得到這塊領地,但是要投資來改善羅斯的狀況仍然是危險的,因為共和派得知此事后,一定會存心維護自己的權利,而與我們斷絕一切來往,并會要求我們撤除我們的機構,甚至可能訴諸武力”。②其實,連亞歷山大一世本人也明白,斐迪南將加利福尼亞的殖民地轉讓給俄國,就如同把一塊不屬于他的土地讓給任何別人一樣。1824年10月,俄國外交大臣涅謝爾羅捷坦言:“陛下認為目前重新與西班牙政府討論此問題徒勞無益,因為在其美洲領地目前混亂的情況下,西班牙政府無力顧及此事。”③同時期,英美等國商人為了商業利益,而廣泛散布俄國吞并加利福尼亞的謠言,竭力煽動俄國與西班牙兩國的矛盾。④英美商人的這些行動,在某種程度上,體現出美洲太平洋區域國際關系的復雜性,可以說,國際競爭刺激了帝國的擴張,而這種擴張又反作用于國際關系。墨西哥獨立后,加利福尼亞于1821年全面開放貿易。英美商船的蜂擁而至,不但沖擊了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的傳統貿易,而且大大降低了羅斯移民區的貿易價值。⑤另外,墨西哥的獨立還使加利福尼亞的政治和經濟地位更為邊緣化。西班牙海軍的撤離,以及馬尼拉航線的廢除,使加利福尼亞成為一塊名副其實的“邊緣之地”。1822年,墨西哥皇帝伊圖爾比德派遣唐·阿古斯丁·費爾南德斯·德·文森特前往羅斯移民區,宣布這片土地為墨西哥所有,俄國人必須在6個月內撤離羅斯。⑥此時的國際環境對俄國的加利福尼亞殖民計劃已經極為不利,伴隨“1819年美-西縱貫大陸條約”的簽訂,美國人更加肆無忌憚地侵入加利福尼亞,大量購買土地,建造農場。而墨西哥政府也希望利用美國人的勢力限制羅斯移民區,于是自1822年開始,先后在俄國人定居點附近修建了諸如“索拉諾”“索諾馬”等大牧場。

同時期,俄美公司繼續致力于解決羅斯移民區的合法性問題。其中以扎瓦利申的“復興會”計劃與瓦良格的墨西哥割讓計劃最為重要。扎瓦利申構想出一套鼓動加利福尼亞獨立,而后并入俄國的龐大計劃。根據這一計劃,扎瓦利申在獲得圣方濟各教士阿利季米拉等人的擁護下,籌備“復興社”以復辟西班牙統治的名義,策動加利福尼亞的獨立運動,并在宣布脫離墨西哥后并入到俄國。⑦然而,沙皇并不支持扎瓦利申的這一計劃,詔令其立即回國,“復興會”的構想也隨之擱淺。蘇聯史學家奧孔在分析促使沙皇否定扎瓦利申上述計劃的原因時指出,當時的情況十分清楚,“如果西班牙派(當時的加利福尼亞主要存在兩種政治力量,墨西哥派,主要由原本駐扎在加利福尼亞的軍人組成,他們掌握了加利福尼亞十分薄弱的軍事力量;西班牙派,主要由圣方濟各傳教士和印第安人信徒組成,他們控制了加利福尼亞最重要的經濟組織——傳教士團和農場,筆者注)執行俄國的方針,那么不僅需要同墨西哥派斗爭,而且還需同英美兩國對抗。當然,不論英國,還是美國,都不可能允許俄國在這一地區鞏固自己的勢力,因為誰占有該地區誰就能擁有整個太平洋北部地區的領有權”。⑧不可否認,扎瓦利申的十二月黨人身份固然降低了沙皇對其的信任,但19世紀20年代以來英美等國勢力的涌入,顯然是沙皇放棄該計劃的最主要原因。而伴隨1824年俄美協議與1825年俄英協議中關于俄屬美洲以北緯54°40′為邊界的規定,地處北緯38°的羅斯移民區逐漸成為一塊“身份不明”的飛地,逐漸被人們遺忘,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移民區于1841年被出售為止。19世紀30年代,俄國美洲移民區長官瓦良格再次提出:趁墨西哥新革命之際,公開承認和支持墨西哥新政權,以換取加利福尼亞的酬勞。顯然,較之扎瓦利申的加利福尼亞獨立計劃,瓦良格更為關注加利福尼亞的穩定與墨西哥政府的合法轉讓,其實質正是19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在加利福尼亞勢力日益擴大的影響。然而,沙俄政府的美洲收縮戰略與美洲太平洋區域的國際形勢,最終迫使沙皇徹底放棄俄美公司解決羅斯問題的計劃。

四、余論

19世紀,俄美公司在加利福尼亞羅斯河流域的拓殖是近代帝俄在美洲太平洋區域擴張的高潮,也是私人商業與國家權力擴張模式的集中體現。羅斯移民區具有重要的經濟和政治價值。一方面,以羅斯為中轉基地,俄美公司的捕獵船只頻繁活躍于博迪加灣、圣弗朗西斯科海岸和法拉隆群島,捕獲了大量的海獺和海豹毛皮,創造出巨額的商業利潤。同時,移民區還充當起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私下”貿易的前沿陣地。而“私下”貿易的發展則進一步影響到俄西兩國和俄墨兩國之間的談判,“友好鄰居”的稱號似乎更能說明加利福尼亞人對羅斯和俄國人的真切感受。在歷經獨立墾殖、環球運輸、開拓遠東-夏威夷市場相繼失利的背景下,加利福尼亞日益成為俄美公司最重要的獲取糧食物資渠道。從這個意義上,羅斯移民區在俄美公司的全局網絡中,承擔起連接加利福尼亞毛皮資源與糧食市場的關鍵角色。另外,羅斯移民區還具有一定的戰略威懾作用,無論是英美抑或西班牙都能夠感受到“北極熊”所帶來的巨大壓力,有力地提升了俄國的國際地位。①

此外,羅斯移民區還是窺探俄美公司與沙俄政府,以及美洲太平洋區域國際關系的重要參照物。18世紀40年代白令-奇里科夫探險開啟的北太平洋毛皮貿易熱潮,與沙俄政府的大規模對外擴張相契合,反映出私人商業與國家權力合作模式的巨大效力。俄美公司逐漸成為沙俄在遠東和北太平洋擴張的重要工具,恰克圖、廣州、千島群島、庫頁島、北海道、長崎、阿拉斯加、哥倫比亞河流域、加利福尼亞、夏威夷群島都先后成為俄國人努力獲取的目標。正是在這一過程中,俄國取得了在北太平洋區域的優勢地位。②然而,伴隨北部海域毛皮資源的枯竭與國際競爭的激化,俄美公司越來越將南部水域作為自己活動的主要舞臺,并與早已盤踞在此的西班牙、英國和美國的殖民勢力發生直接對抗,美洲太平洋的國際關系一度陷入危機之中。面臨愈演愈烈的國際競爭,傳統的商業利益與政治擴張相結合的模式越發失靈,沙俄政府逐漸拋棄商業團體。誠如蘇聯學者奧孔所說:“太平洋問題也同近東問題一樣,是屬于從屬地位的問題。但從屬有兩層意思。一方面,這一問題從屬于反對革命的斗爭任務,另一方面……從屬于爭奪近東的斗爭任務。”③從19世紀初的國際政治形勢與俄國外交政策出發,我們似乎能夠探尋出俄國政府處理羅斯移民區問題的矛盾立場:一方面,支持俄美公司的對外擴張,另一方面,則受制于國際形勢而不愿直接出面干涉。更為甚者,在帝國政策可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沙俄政府不惜以俄美公司的商業利益為代價。如1824年扎瓦利申利用“復興會”獲取加利福尼亞的計劃,④19世紀30年代瓦良格與墨西哥政府的談判,⑤這些極有可能最終解決羅斯移民區合法性的有利時機,無不因為可能觸及沙俄整體的外交戰略而被迫擱淺。這其中體現出的商業利益與帝國戰略間的裂痕,演變成近代沙俄在美洲太平洋地區殖民擴張走向終結的決定性因素,預示了19世紀20年代俄美公司由商業公司向殖民地機構過渡的歷史命運。

從歷史發展的長時段出發,近代太平洋毛皮貿易的發展對加利福尼亞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逐漸將這塊“邊緣之地”融入近代早期世界經濟和政治體系之中。經濟方面,伴隨西北海岸毛皮資源的枯竭,加利福尼亞開始成為重要的毛皮補充基地,逐漸與美俄等國商人,乃至太平洋彼岸的中國,建立起經濟聯系。同時,俄美公司與加利福尼亞雙邊貿易的發展,尤其是1821年以后貿易的全面開放,加利福尼亞日益融入正在形成的太平洋經濟體系之中。政治方面,外國商船的走私狩獵、俄美公司的殖民入侵、領土問題的國際交涉,都將這塊被人遺忘的“邊緣之地”重新拉回國際視野。社會方面,極端的物資匱乏與持續的“私下”貿易不斷沖擊加利福尼亞人的思想意識,使其以更為開放的心態迎接全球化經濟時代的各種挑戰。而這種思想上的離心力,在某種程度上預示出加利福尼亞所有權更迭的歷史命運。

綜上所述,19世紀前半期,俄美公司在加利福尼亞進行了一系列殖民擴張活動,廣泛涉及毛皮狩獵、物資貿易與移民拓殖。羅斯移民區的興衰正是俄美公司拓殖加利福尼亞跌宕起伏歷程的重要體現。期間,羅斯移民區的經營活動歷經狩獵—貿易—農牧的階段性轉變,其實質是俄美公司整體戰略與美洲太平洋國際關系交織作用下的產物。同時,羅斯移民區的存在對西班牙美洲西海岸的所有權構成巨大的挑戰,由此引發圍繞移民區合法性問題的國際交涉,包括加利福尼亞地方當局,西班牙、墨西哥政府,俄美公司,俄國政府,都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從歷史發展的長時段出發,羅斯拓殖與俄美公司在其他地區的擴張相連貫,共同構成沙俄政府與俄美公司在北太平洋擴張的全局網絡,不但對帝俄戰略與公司運營的歷史命運,而且對加利福尼亞地區,乃至整個美洲太平洋區域的國際格局都有十分重要的影響。羅斯移民區對西班牙美洲帝國構成直接的挑戰,而俄西兩國圍繞羅斯問題的談判僵局,不僅體現出西班牙帝國的日薄西山,而且反映了俄國美洲移民區與加利福尼亞等殖民地層面因素的影響力。沙俄政府和俄美公司最終放棄了羅斯這塊“邊緣之地”。從歷史發展的長時段出發,羅斯拓殖是俄美公司商業擴張的自然延伸,也是近代歐美國家持續沖擊西班牙美洲帝國的重要事件,展示出商業擴張與政治角逐在近代美洲太平洋殖民歷史中的辯證關系。

【作者簡介】梁立佳,河北大學歷史學院、燕趙文化高等研究院副教授,福建師范大學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為美洲史。

【責任編輯:王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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