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社會組織對聽障人士群體的擔當（上）

文｜肖愛玲 上海外國語大學語言研究院碩士研究生

林 皓 上海外國語大學語言研究院專職研究員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我國的應急語言服務體系建設成為了一項眾人關注的熱點話題。以方言、外語或手語為首選語言的人群，他們在災前、災時、災后的信息獲取、現場救援等方面遇到的語言問題迅速凸顯。其中，以手語為母語或主要使用語言的聽障人士群體，其長期的社會邊緣狀態使之很容易為主流群體所忽視。而此次抗疫過程中一些社會組織的行動，引發了我們對這部分語言文化少數人群應急語言需求及服務的思考。

據中國殘聯統計，我國現有約2780萬名聽障人士，其中有大量以手語為首選用語的聽障人士。成年社會聽障人士群體主要呈散居分布，依據年齡段不同，有各自習慣的信息獲取方式。年輕聽障人士習慣使用手機，適應線上遠程視頻通話。而多數中老年聽障人士仍然保持傳統交流模式，平日以手語角等聚會形式線下面對面聊天，“暢談”國家大事，“閑聊”家長里短，如湖北漢口江灘、上海魯迅公園、成都郭家橋云院等手語角。然而，作為此次疫情最關鍵的防護舉措之一，“居家隔離不聚會”既是對聽障人士群體的保護，也是其信息流通的阻礙。

新聞不再變舊聞

除了當面溝通受阻之外，電視新聞，作為聽障人士群體獲取資訊的另一主要來源，在疫情暴發初期也難以解渴。以聲音和文字為主要載體的信息傳達模式使聽障人士群體面臨著巨大的信息獲取障礙，直接影響其生命健康安全。在此次疫情信息發布的形式中，國家及地方政府的新聞發布會是權威性最高、影響面最廣的一種，主要通過廣播、電視和網絡實時直播。其中，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會由中央電視總臺同步放送，地方政府的新聞信息則由各地方電視臺進行直播。

2020年2月4日，北京市政府舉行第十次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布會，現場配備的手語翻譯人員讓人眼前一亮。這一針對聽障人士群體的貼心語言服務得到了很多媒體的宣傳報道。此后每場例行新聞發布會，不僅現場有手語翻譯，電視和網絡直播也都有畫中畫。其實，這一暖心之舉的背后離不開北京聾人協會的積極建議。

疫情期間，北京聾協主席成海接連收到聾人朋友的微信求助，表示一些直播只有大標題或關鍵詞字幕，自己無法立即了解發布會內容，往往要記下直播屏幕上的標題和關鍵字再上網查找，而歲數大一些的人不會上網，獲知消息往往要延誤半天。聽障人士群體迫切的需求經《北京日報》成功“發聲”。北京聾協、主流紙媒、地方電視臺及地方政府之間的有效協作，讓我們看到聾協這一社會組織，在反映個體心聲、向政府建言獻策等方面發揮著上傳下達的重要作用，成為了現有應急語言服務體系中的一個關鍵主體。

隨后，北京的頂層效應很快輻射到天津、上海等地。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上海市政府的新聞發布會在網絡直播中將手語翻譯畫面占比提升至整個畫面的1/3，聽障人士對此好評連連。同時，地方的積極響應也得到了國家層面的及時關注，2月10日起，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會的央視直播開始配備手語翻譯畫中畫。

整體而言，疫情期間國家和部分地方的新聞發布會直播配備手語翻譯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除新聞發布會外，部分電視臺的日常新聞報道中也配備了手語翻譯與字幕，如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每天18:00—18:55的《共同關注》欄目，上海東方衛視《午間30分》，以及吉林市殘聯與吉林市電視臺合作，在公共頻道全天公益宣傳段位循環播放手語版疫情防護知識等。

以各地聾協為主要溝通樞紐，聽障人士群體的訴求得到了有效回應，但同時我們也應看到這種應急模式背后的一些不足。

首先，專業手語譯員長期供不應求，譯員工作調配機制不完善。一場新聞發布會通常只配備一位譯員，個人翻譯時長沒有限制，缺少定時輪換機制。盡管中國聾人協會手語委提出了半小時輪換一次的建議，但目前尚未見到實施。手語翻譯是一項非常挑戰腦力與體力的活動，單人翻譯過久，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難以保證翻譯質量，不利于確保聽障人士群體獲得信息的準確度。這類問題在特殊時期更加凸顯。

其次，譯員手語素養不足，翻譯效果不盡如人意。2011年手語使用狀況全國調查數據顯示，近半數（44.9%）成年聽障人士與近三分之一（27.0%）聽障學生“基本看不懂”手語新聞，“能看懂很多”的成年聽障人士僅有5%，聽障學生僅有8%，其余為“能看懂一些”的中間群體。其中，30歲以上的聽障人士過半數“基本看不懂”手語新聞。這意味著盡管配備了手語翻譯，但收視的實際效果很不理想，而這與譯員手語素養直接相關。據筆者觀察，部分譯員在有字幕或關鍵詞提示時便停止翻譯，這說明其對手語與漢字相互獨立的關系不夠清楚，只看到了兩者的對立關系，卻忽視了共生關系。手語譯員培養問題較多，職業規范缺失，隨意性大，其手勢漢語（按照漢語語法打手語，不是自然手語）和表情呆板等問題也長期為聽障人士群體所詬病。

手語翻譯服務使手語作為一種語言和文化特征得以展現，讓聽障人士以文化意義上的聽障人士身份得以存在。但有時會因漏譯、滯后或手勢漢語過多造成聾人看不懂等問題，因此字幕和手語翻譯的同時使用、互為補充尤為重要，以滿足聽障人士群體多元化的語言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