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外二首）

宋發治

這一生，他都在練習。練習說話、行走

從雞蛋里挑出骨頭，在流水上打坐

于黑暗中取出燈火

那最微弱的光，指引他走出茫茫的夜晚

練習碰鼻，栽跟頭，愛與被愛

在石頭與石頭之間尋求出路

在荊棘與荊棘之間找到棲身之所

練習越多，他就越害怕，越不敢停止

像一陣風吹開了花事。又吹落了墻頭的枯榮

吹得頭發泛白、背影彎曲

吹到最后，他成為塵埃的一部分

此時，他終于將自己成功忘記

原來這也是練習的一部分，最好的一部分

明天

說到明天，我們安靜下來

仿佛空氣突然凝固

窗臺上，一株月季開出兩枝

一枝鮮紅，一枝翠綠

喜歡這廣袤的人間

波瀾不驚卻充滿無窮變數

多少板上釘釘的事，一念之間化作泡影

滄海桑田，有什么比此刻更加永恒

人過中年，像水流到山前，風吹過墻邊

沒有什么是邁不過去的坎兒、道兒、彎兒

墻推倒了是橋，溝填平了是路

把握這一刻的快樂、痛苦和幸福

下一秒，風，過了疏竹

空房子

如我垂垂老矣的父親

將全副精力，交付給晨光與暮色

越來越安靜地傾聽中年的雨聲

數一數檐下雨滴，慢慢匯成小溪

流向小路盡頭，應和杜鵑鳥的歌唱

更多時候，它緘默著

像個智者，更像塊石頭，匍匐著

嵌入故鄉的冬夜

只有山坡上奔跑的少年

他的目光越過羊群，越過樹梢，越過

遠山和流水，白云之上

一段干凈透徹的午后時光

天空矮下去。一群麻雀從院里撤出來

飛向竹林。大門上，一只蜘蛛撒下絲網

只有那些芭茅草，虔誠俯身，將一條路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