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靖靖
劉晏(716-780年),字士安,曹州南華(今山東菏澤)人。唐代開元初年,玄宗李隆基在泰山封禪,七歲的劉晏進獻頌文,其超凡的才華受到皇帝與大臣們的贊賞,獲得神童稱號,名震一時,到了天寶年間進入仕途,歷任度支郎中、彭原太守、河南尹、戶部尚書、租庸使等,官至宰相。后世稱之為唐代管理財政第一人,拯救國家經濟于水火。歷代史學家如劉昫、歐陽修、司馬光等無不欽佩其理財的成就,贊美他是“有功于國者”“豐財良臣”“軍國之用,皆仰于晏”。
在掌握唐代財政大權的20年中,劉晏在漕運、稅收、賑災方面都有杰出表現,代宗到德宗時期,大量資金經由他運作,水利、轉運等大型工程交給他操辦,可謂掌管著天下的“錢袋子”。但劉晏從未中飽私囊,在他晚年蒙冤去世時,被政敵抄家,搜查的家產既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古董書畫,所能找到的不過是“雜書兩乘,米麥數斛,人服其廉”。劉晏清廉節儉、以身作則的高尚品格和勤勤懇懇的工作作風,令當時的文武百官與民眾感動、佩服,也為后世樹立了典范。
一個人能否廉潔自律,最大的誘惑是自己,最難戰勝的敵人也是自己。史書記載劉晏“通百貨之利,自言如見地上錢流”,即劉晏精通貿易之術,能讓全國城鄉貨物貿易流通、利益增長,他經手的錢財如涌動的流水。巨大的財富近在眼前,劉晏沒有心動,沒有“伸手”,而是用“理家以儉約”的準則規范自己和家人。當時的高官、名望大族多以奢侈豪華作為潮流,穿衣講究繡羅衣裳“蹙金孔雀銀麒麟”,吃飯要“侍女金盤膾鯉魚”,出行更是七香車、九華帳、五花馬。劉晏崇尚節儉,日常生活以簡單、樸素為樂,在“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官場中顯得特立獨行。
《唐國史補》記錄他“居取便安,不慕華屋;食取飽適,不務兼品;馬取穩健,不擇毛色”,衣食住行都保持廉正。當別的官員忙于搶占“朱門大道邊”的好地段,修建豪宅并用“金銀疊翠”精致裝飾時,劉晏卻住在長安東南角修行里一座低矮、簡陋、甚至有些逼仄的房子中,家里也沒有侍妾、婢女。別人眼中的“陋室空堂”,在他看來安穩、方便,怡然自得。在飲食與穿著上,他對美酒佳肴、華麗服裝,一概不感興趣。《劉賓客嘉話錄》中講述了與之相關的一件小事:五更時分天還沒有亮,劉晏出門上朝,寒風瑟瑟之際,他發現路邊有人擺攤賣蒸餅,熱氣騰騰,就買來用袍袖包著吃,還對同僚們贊嘆這餅“美不可言”。路邊的小食飽腹且味美,在劉晏心中勝過鋪張浪費的山珍海味。在出行用度方面,劉晏更是崇尚簡單實用。在唐朝,車馬既是常用的交通工具、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富貴之家往往熱衷于比拼馬的品種、車飾的華美,唐詩里描述的“銀鞍白馬度春風”“羅帷送上七香車”就是當時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但是,在劉晏看來,騎馬乘車本質是在運輸,穩健至關重要,馬的毛色是青或白,外貌如何,不應該去挑剔。
清正廉潔既是為官之本,也是執政之基。劉晏治理財政有明確的“小大之辨”,細小的“一水”“一米”如果關系到國計與民生就要縝密計劃、表率先行,大型的工程建設影響后世百年,材料耗費、人工投入從始至終務必管控監督,不能松懈。
公元763年, 47歲的劉晏被唐代宗任命為河南、江淮等地的轉運使,這個職位主要負責把江南地區的糧食物資運送到都城長安。從江淮到關中,如此遠距離運輸,走陸路翻山越嶺勞民傷財;安史之亂后,漕運環境非常糟糕,走水路則要面對叛亂爆發后汴水堙廢的困境。劉晏在南下細致考察后,組織人員著重疏浚汴水,同時在揚子縣建立船廠,打造能夠承載千石糧食的大船二千艘,雇用船工組成沿途有軍官督查的官方運糧體系,并且根據實際情況,分段接力運輸,各段使用熟悉地形和水文環境的船工,減少途中糧食的損失,降低沉船風險。
在督辦漕運的過程中,《舊唐書》記載他“見一水不通,愿荷鍤而先往;見一粒不運,愿負米而先趨”,也就是說劉晏看到一處地方不通暢,就親自帶上鐵鍬去疏浚堵塞的河水,見到一粒米無法運輸就急著跑去肩挑背扛。
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正是在劉晏的嚴格督導和執行之下,此次漕運之事既杜絕了腐敗、懶政與官私勾結等現象,又在很短時間內恢復了江淮至京師的水路運輸線,每年可以運糧四十萬石,甚至近百萬石。對比來看,劉晏治理漕運后,朝廷的收入大增,從每年四百萬緡增加到一千二百萬緡。著名詩人岑參寫詩贊美此舉:“劉公領舟楫,汴水揚波瀾。萬里江海通,九州天地寬。”
對于劉晏的功績,《新唐書·劉晏傳》這樣評價:“因平準法,斡山海,排商賈,制萬物低昂,常操天下贏資,以佐軍興,雖挐兵數十年,斂不及民而用度足”。《舊唐書》稱他“富其國而不勞于民,儉于家而利于眾”。這些功績都是以劉晏“儉于家而利于眾”的廉潔自律作為支撐,在小家勤儉節約,在“大家”亦要為天下公利精打細算。沒有對于一條汴水、一粒米的關注,就不會有“富其國而不勞于民”的功績。
從修身到安百姓、富國,劉晏的廉潔“內外”互補:內,要求自己和家人保持儉樸;外,用人審慎挑選和監察。作為財稅的管理者,劉晏的下屬是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吏,他們與經濟和民生直接相關,包括稅收的征納運輸、賑災糧款的逐級發放、府庫錢谷的清點儲存,他們一旦松弛放任,很可能形成貪污腐化,危害到國家與人民的利益。如何保持財稅官員隊伍的紀律性?關鍵仍然是一個“廉”字。
劉晏認為為官從政,“廉”非常重要,他在選拔各地巡院官時提出:“辦集眾務,在于得人,故必擇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從來源上,明確了用人的規矩:聰慧通達、精明能干是業務能力,能否真正勝任還在于有沒有廉潔奉公的作風。只有各級官員做到身正,政令才能暢通無阻,劉晏就是要培養取信于天下的財稅官員隊伍,用監督傳遞壓力,用壓力推動各項計劃和規定的扎實落地。《資治通鑒》記錄其下屬官員“雖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語言,無敢欺紿。”他們做到了一絲不茍地秉公行事,即使身在遠地,也自覺約束個人言行,不敢欺瞞與放縱。良好的風氣中,劉晏的部下如裴腆、韓洄、元琇等成長為掌管財利的名臣,繼續為唐代經濟服務。
著名的史學家司馬光曾指出一個特殊的現象:后世效法劉晏經濟政策和主張的人不少,但是沒有人再能達到他那樣的成就。究其原因,還是在于劉晏清正為官的寶貴品質,生活儉樸清廉,工作廉政無私,杜絕人事和錢財的腐蝕;管理上以廉取士,嚴謹監督下屬,不僅培養出紀律嚴明的隊伍,還將廉正的風格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