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蘭作家奧爾加·托卡爾丘克的《云游》榮獲2018年國際布克獎后,2019年,這位女作家獲得了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云游》是她重要的作品之一,去年底在國內出版。
本書譯者、作家于是不久前通過云端讀書會,分享了她對托卡爾丘克的理解、感受,并解讀了這本有趣的、特別的游記,“我認為一句話來概括的話,這一次托卡爾丘克將人類在地球表面的探索和人類在人體內部的探索交織在了一起”。這是什么樣的書?在書中托卡爾丘克說了什么,表達了什么?
“我試圖用一種新的語言方式來敘述旅行經(jīng)歷。旅行并非是線性的經(jīng)歷……讀者可以從一個短故事跳躍到另一個短故事,從一個人物跳躍到另一個人物,當然,最終讀者會感覺到這本書的完整性。”托卡爾丘克這樣解釋她的這本旅行書。
“116段旅途組成的翱翔之書。”《芝加哥書評》評價道。也就是說,這是一部由116個片斷組成的長篇小說,這些片斷都和旅行、旅途有關。
從2007年開始,托卡爾丘克有很多機會在全球范圍內旅行,她做了旅行筆記,打算寫一本關于旅行的書,但又不想寫那些司空見慣的旅行散文。整理筆記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這些筆記能構成一部完整的作品。
讀書會上,于是對這本書的兩個主題,即旅行和人體保存作了闡釋,并探討了兩者是怎樣交織在一起的。
第一個主題是旅行,或者說是“人類在地球表面的探索”,這一主題對讀者來說容易接受,也有共鳴,書中寫了很多現(xiàn)代人熟悉的內容,比如共同旅行的方式、去了同樣的機場、住過同樣的酒店、有過同一類的遐想,等等。
但是如果把這本書當作普通的游記,注定要失望,“托卡爾丘克的想象力不僅僅停留在這些大家都看到的事情上面。”于是說,作家稍稍往里面走深了一步,比如會提醒我們去注意機場的俯瞰圖、飛機上的嘔吐袋或者雜志上面乘客留下的一些手寫的暗號等。
對于第二個主題人體保存,“這應該是第一個寫到人類探索人體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家”。于是表示,這個主題非常特別,但這其實是“人類幾千年來不斷進行的一個探險式的內向旅行”。
這和作者的一次經(jīng)歷有關。她有次在候診時,突然意識到對自己的身體幾乎沒有認識,然后開始研究,甚至為此花了一整年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研究解剖學。
書中寫到解剖學家費爾海恩、打磨鏡片的哲學家斯賓諾莎、發(fā)明塑化標本技術的哈根斯等,他們都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但極少出現(xiàn)在純文學作品中。
于是提醒,不要忘記作者是一個心理學專家出身的作家,我們可以從更廣闊的視角來思考,如有機體生命體的奧秘還有多少沒有被揭開、人類所擁有的權利是不是包括對自己體內各個器官的支配權,以及生和死的界限到底在哪里,等等。
“將這兩個旅行的范疇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相當絕妙,是大師級別的。”于是對此很有感觸,“現(xiàn)在可以在一天之內飛到大洋彼岸,但是我們永遠飛不到自己的身體里。”
書名“云游”,從漢語詞匯來看很好理解,“游歷四方”等含義似乎也和書中的內容相切合。事實上,原文“云游”出自于18世紀俄羅斯東正教的某一個門派,這個詞高深莫測,它的隱喻的意義遠遠勝過字面的意義,無法一言以蔽之。對當代波蘭人來說,也是難以理解的。
于是解釋說,波蘭的歷史充滿了游牧民族的故事,中文版名定為“云游”,一來是想應和英譯版著重體現(xiàn)的現(xiàn)代飛行遷徙方式、俯瞰的視角,二來是想應和波蘭原文所體現(xiàn)的游牧民族的特質,再就是想以中文的詩意呼應作家詩性的寫作。
“要了解托卡爾丘克,必須了解她的波蘭性,否則無論是理解《云游》還是她的其他作品都會失去一部分意義。”于是介紹,在翻譯這本書的過程中,她還特地補看了《波蘭史》。
出生于1962年的托卡爾丘克,今年58歲,她完整地經(jīng)歷了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東歐劇變,目睹了東歐這個概念是如何消失的,和其他知識分子一樣,她所用的是一個中歐的概念,而不只是國家、故鄉(xiāng)和民族。
“很多概念的邊界都被打破,我們在一個被打破的年代當中,在這種已經(jīng)含糊了的流動的邊界當中。”于是表示,理解書中的跨越邊界與碎片化寫作是兩個重點。
人類歷史上有很多事件都是因為邊界線而引發(fā)的,但實際上這些線都不是實際存在的,在這種概念化、符號化的界限兩邊,人類的認知與認同其實不可能有一條明確劃清的界線,所謂的界線是一個很復雜的歷史認知過程。
這本書寫于10多年前,但其“移動性已成為現(xiàn)實”很切合當下全球化的背景以及高科技的發(fā)展。于是提醒到,本書可以幫助人們理解作家的移動與旅行的深層含義,正像諾貝爾文學獎授獎詞當中所說的“跨越邊界”。
《云游》是托卡爾丘克的第六本小說,它跨越了文體、內容和風格的傳統(tǒng)界限,散章之間各不相關,長短不一,短的只有幾行,如同星子散布,但共同存在于一個星系,彼此互相吸引,正如作者所說,“星群組合,而非定序排列,蘊含了真相”。布克獎評委會評價本書“不是傳統(tǒng)的敘述”。
于是表示,作家的碎片化寫作是基于一種全景的、反觀的必然結果,也就是說,她重新審視了過去,并開放地接受未來。
“閱讀本身就會帶來思考。換句話說,就是因為有了這本書,我才去思考以前從沒有想過的一些問題。”于是最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