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技術視角回看珠峰報道
——2020年珠峰高程測量報道保障工作側記

□張禹

2020珠峰高程測量報道工作歷時一個多月，在前后方報道團隊的積極聯動、密切配合下圓滿結束。新華社作為啟動時間最早、持續時間最長、報道規模最大和記者攀登海拔最高的媒體之一，在報道中實現了傳播時效領先同行、系列重點報道引領輿論、系列新媒體產品廣泛傳播的良好效果，受到受眾好評、媒體同行肯定。

在珠峰大本營堅守45天的奮戰經歷，讓我有機會從職業站位出發，以技術視角回顧報道歷程。本次珠峰高程測量科技元素豐富，技術手段全面，國產報道裝備“大顯身手”，體現了國家綜合實力和科技水平。隨著5G信號全面覆蓋珠峰，信息傳播方式隨之改變，制約新聞報道的“通信瓶頸”消失了，這促進了媒體報道形式的創新。

一、高處不勝寒的艱難嘗試

在海拔5200米以上的珠峰地區，常年風雪肆虐，空氣稀薄。珠峰頂端的最低氣溫達-60℃，全年平均氣溫-29℃，是除了南極和北極之外的世界第三極。解決珠峰地區的通信問題是世界級的技術難題，在該地區實施大規模的多媒體報道、搭建異構傳輸網絡是挑戰極限、“登峰造極”的嘗試。由于對參加報道人數的限制，新華社只有2名技術人員去到前方，這極大增加了技術保障的難度。

懷著對困難和未知的敬畏之心，新華社首批小分隊于4月14日到達珠峰大本營進行前期準備工作。營地坐落在海拔5200米平緩的山澗石灘上，稀薄的氧氣和極低的氣壓使人頭腦炸裂、渾身僵硬，嚴重的高反導致我和同事們毫無食欲、難以入眠。再回首，驚嘆于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更驚嘆于這一熬竟持續了四十多天，無意中創造了大本營技術人員保障的時間紀錄。高原的天氣一日三季，對依賴室外作業的測試工作造成極大干擾，艷陽高照時我們架設好通信設備，剛準備進行全流程發稿測試，狂風就夾雜著雪片貿然來襲。呼嘯的風聲讓溝通變得困難，雪水和砂礫還可能傷害照相機、攝像機，盡管大多數的設備達到IP66的防護等級，但在這“遠離文明的飛地”，哪怕極微小的紕漏也可能讓所有準備前功盡棄。

在極端的氣候條件下，設備的性能有時和人的身體狀態一樣“異常”。發稿設備加電后啟動緩慢，充電效率極低；通信系統電子器件的低溫適應性令人擔心，個別微波設備的參數自動恢復了出廠設置；經過了低壓電機改造的高通量衛星小站，在高海拔地區的對星精度和平原相比差異明顯。面對各種意外情況、突發事件，我們積極應對、攻堅克難，用智慧和毅力逐一解決了各種問題，我深切體會到媒體技術工作者所應具備的素質和承受的艱辛。5月27日清早，我們摸黑在雪地里架設好衛星小站和微波基站，互聯網主用線路和衛星備用線路通信暢通，發稿系統狀態穩定，所有保障人員焦急盼望著峰頂的稿子盡快傳下來。11時23分，首張登頂圖片稿通過手機App回傳，峰頂與大本營的微波專網隨后連通，VR視頻直播也成功開啟，營地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在前后方技術團隊的緊密協作下，新華社本次報道實現了多項技術創新，成為世界上首家在珠峰頂實現“5G+4K+VR”直播的媒體，首家在峰頂建立自主雙向通信和話音傳輸專網的媒體。實時傳回的獨家稿件被海內外媒體廣為轉載，并在移動端“刷屏”。

二、5G+VR直播大放異彩

誰會想到，幾代人曾用生命去攀登的神圣珠峰與廣大觀眾之間只相隔一個屏幕，隨時隨地，想看就看？是5G和流媒體技術的進步，真真切切地拉近了觀眾與遙遠而神秘的珠峰之間的距離。憑借5G超高傳播速度，VR慢直播在此次報道中大放異彩，為受眾帶來一場沉浸式新聞報道的新體驗。

我國在2019年底開啟5G商用，在疫情爆發的背景下，運營商依然按下5G建設的“快進鍵”。在珠峰地區開通5G，保障了高程測量的通信暢通，也確保了多種形態的媒體報道成為可能。4月19日，中國電信率先宣布在珠峰開通5G網絡服務，攜手“央視頻”推出珠峰5G慢直播。4月20日，中國移動宣布將陸續完成珠峰大本營、過渡營地和前進營地的5G基站建設工作，并與多家媒體開展聯合直播。5G網絡高帶寬、低延遲的特性與VR慢直播對清晰度的極致需求不謀而合。傳統VR慢直播的主要設備是全景相機，它將拍攝的多個直播畫面傳輸至拼接服務器中合成360°全景，再經推流服務器推送至云端編輯系統，最終分發至受眾終端。在珠峰環境下做VR直播，系統的架構更加簡潔，硬件包含5G通信設備和全景相機；為提升部署靈活性，畫面拼接和推流的能力集成在相機內部，實現功能一體化；為增強環境適應性，設備選型應具備IP65防護等級；為降低工作噪音，相機使用內置液冷解決機身發熱問題，當觀眾戴上耳機欣賞畫面時，身臨其境的全景聲提升了直播代入感和感官體驗。盡管做了充分的調研、測試，正式直播開啟后仍“插曲”不斷，由于天降大雪、溫差劇烈，VR鏡頭內部凝結了水汽，這極大影響了直播的觀感。我們只能拆卸安裝在山巒高處的相機，依次對鏡頭做密封處理，同時增設了塑料保護殼，確保后續直播順暢進行。

新華社依托中國移動提供的基礎網絡，在海拔5300米、5800米和6500米營地分別架設了VR拍攝機位，連續34天完成“5G+4K+VR”直播43場，為廣大受眾帶來5G+VR直播的“云登峰”新體驗。根據中國青年報對慢直播的問卷調查顯示[1]，有67.2%的受訪者期待看到多樣化直播內容，65.6%的受訪者期待借助新技術，營造更強的沉浸效果，50.6%的受訪者期待豐富直播互動，49.5%的受訪者期待多種鏡頭配合，提供全景效果。2008年，奧運圣火第一次登上珠峰峰頂，新華社在地球之巔通過2.5G GPRS網絡成功向全球發布首張圣火在珠峰傳遞的照片；如今，依托國家新基建發展和報道形式創新，高山報道員在珠峰頂用VR攝像機向全世界進行視頻直播，這創造了珠峰報道的歷史，也彰顯了技術創新的力量。

三、源自技術視角的思考

珠穆朗瑪峰是人們心馳神往的圣地，也是遙不可及的禁區。在此次報道期間，我們看到了億萬觀眾通過手機能隨時隨地領略珠峰的壯美；在沖頂當日，我們做到了讓觀眾以前所未有的視角目睹測繪隊員樹立覘標的喜悅。在這“與世隔絕的通訊孤島”，5G網絡創造了虛擬現實和物理現實的連接，開啟了沉浸式直播的敘事時空和物理場景，讓媒體報道的手段創新、形式創新、元素創新成為可能。網友欣賞著珠峰的雄壯，感嘆著5G的強大，但背后濃縮的艱辛，恐怕只有技術人能讀懂，報道所蘊含的一些趨勢，也值得媒體技術人深入思考。

（一）媒體傳播資源的路徑依賴

在場景沉浸式直播報道中，新聞生產流程和傳播流程同步進行，媒體呈現給觀眾的不僅僅是信息、資訊，還有視聽形態的逼真體驗，這增強了傳播效果。沉浸式體驗新聞使傳統媒體的讀者不再局限于單方面接收信息，而是將“讀者”轉變為“觀眾”的角色，并為之創造一個“虛擬空間”，讓其“置身”其中[2]。在疫情爆發初期的武漢，上億網民通過5G慢直播化身為“云監工”，更好地了解疫情期間工地建設情況；在5200米的珠峰自然保護區，廣大觀眾通過VR慢直播遠程體驗了“云登峰”，身臨其境地見證了高程測量的震撼與喜悅。

我看到，新基建的浪潮中，運營商正通過自身獨特的技術資源向媒體“供稿”，通過自有流媒體平臺獨立向受眾發布新聞產品，個別傳統媒體未投入一兵一卒，僅通過一段拉流地址便獲取了傳播資源，實現了我們在前方費盡周折才完成的直播效果；我還看到，傳統媒體正加大對商業媒體平臺的運用與依賴，入駐抖音、微信、微博等，汲取用戶資源和報道影響力。在信息傳播路徑中，媒體作為內容提供商的角色受到挑戰，新聞播發渠道無法全程掌控，在各種傳播資源方面形成了路徑依賴。

（二）專業性是媒體的核心競爭力

由于外部技術資源的介入，傳統媒體獲取報道資源的壟斷性被打破了，原創新聞采編權的重要性被稀釋了，專業媒體和大眾傳媒的業務邊界更模糊了，在“遙遠”的珠峰報道營地，傳統的新聞報道態勢也被信息技術的浪潮顛覆了，試問還有哪個角落可以“幸免”。一方面，以往得天獨厚的采訪機會和新聞播發平臺變得不再稀缺；另一方面，各種新聞拍攝終端平民化，智能應用讓UGC內容的制作與傳播愈發簡單，媒體產品的制作門檻越來越低。

借助5G的發展和普及，商業登山隊員在攀登珠峰過程中能隨時隨地開啟較高質量的視頻直播，通過社交短視頻平臺建立小范圍的強互動直播連接，視頻流媒體技術重塑了傳統直播的生產方式，進而影響了新聞產品的傳播形態。盡管信息載體和傳播方式發生了變化，專業媒體承擔的社會責任和媒體人自身的專業素質依舊是報道的“殺手锏”，具備深度報道能力的記者才能打造優質的新聞內容；積極融合內部資源、加入傳播新體系的媒體，才能在信息傳播變革中勇立潮頭。本次報道期間，新華社各編輯部和報道團隊強化了聯動策劃、資源調配，在突出報道的思想性和科普性上下功夫，打造了一批融媒體報道產品。《拾光·留影：與珠峰相遇的24小時》《登頂2020》和《聽，來自世界之巔的聲音》等被多家媒體和平臺廣泛轉載，取得良好傳播效果。

（三）“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本次報道期間，技術團隊通過引進、吸收先進技術結合自主核心掌控，助力新華社從新聞報道形式到技術應用場景實現了多項突破、創新。通過提前謀劃，周密籌備，定制開發了珠峰手機版即拍即傳軟件和視頻直播軟件，利用無線微波傳輸技術構建了自主可控的發稿網絡和語音通話系統，并實現對各類終端的通信適配。同時，提早啟動了與多家通信運營商、設備商的技術對接，積極爭取外部技術資源，完善了5G網絡條件下的新聞采集終端、通信技術裝備配備，完成了多點位、多角度的“5G+4K+VR”慢直播，取得了高寒條件下信息傳輸的技術突破，兌現了“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技術籌備方案。

■圖1 在珠峰大本營進行常規調試。

■圖2 登頂報道前在大本營擦拭衛星小站。

■圖3 高山報道員隨國測隊凌晨沖頂時做最后測試和準備。

在傳媒行業的發展中，每一次信息傳輸技術的迭代都會帶來新聞傳播形態、傳播格局、媒體產品的變遷。我們看到新技術的發展可以成為新聞報道變革的催化劑，也意識到在新媒體傳播技術的開發與應用方面，我們與商業媒體平臺相比具備差異性。同時，在重大報道中應用的新技術、新裝備，如何進一步轉化到常規報道里，為媒體融合和報道創新提供持續動力也是我們亟待思考的問題。

【注釋】

[1]87.8%受訪者喜歡看慢直播[N]，中國青年報，2020年6月。

[2]曹競，劉俞希，5G時代下的媒體融合發展 中國青年報沉浸式體驗新聞的探索與思考[J],新聞與寫作，202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