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花哥哥

去年10月,奶奶去世后,一家人商量給爺爺買一部智能手機。
雖然爺爺和爸媽住得不遠,吃飯也會在一起,但覺得爺爺一人時難免會孤單,而智能手機不僅可以讓他隨時和親人通話,無聊時還能看看視頻、聽聽相聲。在這之前,音量大、按鍵大的老年機是爺爺的隨身標配。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爺爺使用手機并不熟練,簡單的老年機也經常出問題。
在給爺爺買智能機之前,我最擔心的還是爺爺的使用問題。他倒是不擔心,在得知自己即將有智能機后,隔三差五便說自己的老年機舊了,該換了。老年人的小心思,透著一眼就能識破的樸拙,讓人忍俊不禁。我問他:“買了會用嗎?”爺爺擺出一幅毋庸置疑的樣子,說:“我啥學不會?”
智能手機很快買了回來。爺爺樂得合不攏嘴,可拆開包裝,面對這個光亮平滑的“玻璃板”時,他根本無從下手。“這咋連個開機的按鈕都沒有呢?”爺爺把手機翻來覆去地看。
“怎么樣,沒那么簡單吧?”我說。爺爺不承認自己學不會,把臉一揚,“想當年在部隊的時候,我是通訊班班長,多復雜的發報機我都會操作。”“那咋手機就不會了?”我偷笑。爺爺一時語塞,索性裝沒聽見,用手指了指手機,說:“繼續教!”
換了新手機之后,有一天,爸爸接到爺爺打過來的電話,里面卻傳來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爺爺是退伍老兵,每月國家會發放津貼。一到月底爺爺就會騎車去鎮上取錢,來回路程有20多公里。爸爸勸爺爺不要去,自己可以開車幫他取回來。爺爺固執己見,說他去是為了鍛煉身體。
那天,爺爺像往常一樣去鎮上取錢。時節已入冬,氣溫很低,再加上大風,騎起車來很費勁。爺爺硬是逆著風騎到銀行門口,就體力不支癱倒在地。是銀行的保安從兜里找到了爺爺的手機,給爸爸打了電話。爸爸趕到,把爺爺送去了醫院。所幸爺爺并無大礙,只是騎車勞累過度,導致腦供血不足,需要在醫院里輸幾天液。
萬幸爺爺是倒在了人流密集的銀行門口,要是倒在沒人經過的角落,后果不堪設想。爸爸說,以后不讓爺爺出去了,怕他再出事。但按照爺爺的犟脾氣,他肯定不會同意。于是我跟爸爸說,問題的根源在于爺爺不會用智能手機,“沒事,等寒假回家,我和他住一塊,學不會我就一直教。”
除夕一過,新冠肺炎疫情告急,鎮里實行了封村政策,禁止串門,也不允許閑逛。在嚴厲的政策下,一向自由的爺爺只好每天呆在家里。我和爸媽尚可以在封村的日子里玩手機、電腦來消磨時間。爺爺呢?我突然想到,不妨趁機教爺爺用智能手機。
我到屋里拿出爺爺的手機,從頭到尾給他講了一遍開機、關機和打電話的步驟,并讓他操作給我看。爺爺一開始有點手生,在我的反復教學下,終于學習得差不多了。我又給他下載了視頻和音頻軟件,告訴他怎么看視頻、聽小品。
幾天后,爺爺又提出玩微信的想法。于是我給爺爺介紹了微信的界面和如何發語音,并把他拉進了家庭群聊,那里除了我們一家三口,還有大姑、二姑兩家人。我把手機靠近爺爺的嘴邊讓他發語音,爺爺小心翼翼地對著手機喇叭說:“大家都吃了嗎?”
群里因為爺爺的加入熱鬧了起來,一條條消息快速滾動著。我幫爺爺發起了視頻通話。看著手機屏幕里陸續出現的家人,爺爺既新奇又高興,東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來。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什么,爺爺笑著笑著掉了一滴眼淚,他邊掏出手絹抹眼淚,邊解釋說:“老了就容易流眼淚。”
學會用微信之后,爺爺隔三差五給大姑、二姑打視頻電話。他說在視頻里看見兩個閨女,就算不在身邊,日子也有了滋味。但隨著通信便利而來的,是關于手機的諸多困擾。爺爺總是錯把電話和微信搞混,因為兩個圖案都是綠白相間的顏色。
有一天凌晨4點,我被說話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發現是爺爺在和人打電話。對方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不斷地問爺爺是誰、有什么事。爺爺對著手機支支吾吾,嘴里不住地說著:“關不上了,關不上了。”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慌張。我趕緊下床幫他掛斷。回到床上,不禁小聲嘟囔了一句:“天還沒亮怎么就玩起手機來了?不會用智能機用老年機算了。”我又沉沉睡去,半夢半醒間,一聲輕微的鎖屏音傳來。
早晨起床后,我在飯桌上說起這件事來,埋怨爺爺對手機著迷,老是看手機眼睛會壞。本以為爺爺會反駁兩句,沒想到他嘆口氣說:“4點多就醒了,躺在床上不知道該干點什么,就擺動手機。沒想到,手一抖,又撥出了電話。”
我低頭喝粥,沒再說話,鼻子突然酸酸的。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教學方法,教爺爺的過程中多了一些耐心。爺爺也學得很快,不僅把幾個App用得熟練,還學會了拍照。
爺爺學會了用智能手機,這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因為在我離家后,他想我時可以隨時給我打視頻電話。可我又希望,爺爺可以一直學不會用智能手機……
(盛容摘自我們是有故事的人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