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杰
【摘要】 賈樟柯的電影一直以抒寫底層人物見長,他的電影中多以底層人物的個體敘事為主,擅長運用長焦鏡頭與抒寫時代符號的特征這一藝術手法,來對人物的存在與命運進行揭示,真切地體現了賈樟柯電影所蘊含的獨特的紀實美學風格特點。
【關鍵詞】 敘事倫理;個體敘事;紀實美學
【中圖分類號】J90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24-0059-02
賈樟柯是中國第六代電影導演的代表人物,他的電影以它獨具特色的藝術魅力和對邊緣人物的生存透視而聞名。他的代表性作品《小武》《站臺》《三峽好人》《山河故人》等已是大眾所熟悉的電影,也許是因為賈導本人所特有的山西鄉土背景以及獨特的地域情懷,因此他的電影多是以山西邊緣小城鎮為故事發生的背景,以底層人物作為電影的主人公,在賈樟柯的電影創作觀念里,他拋棄了第五代導演常用的宏大的歷史敘事,而是通過透視時代變遷下微觀小人物的邊緣化呈現,來表達對生活底層的生命個體的獨特感悟。他的電影善于追求生活現象的還原,真實刻畫小人物底層生活的本真狀態,形象地展示出一種震撼的藝術力量。通過對平淡生活的真實復制,在真切的故事中,讓個體重新站在歷史和時代的舞臺上,來講述他們眼中的時代的變遷,用紀實的手法來抒寫邊緣小人物所體驗的殘酷的社會現實與艱難的生存狀態,講述被時代遺棄的小人物的悲歡離合與喜怒哀樂,他的電影深刻體現了紀實美學的內涵。
電影是敘事的藝術,有故事、有情節、有人物塑造,電影敘事改變了人的存在與空間,讓人重新找回生命的感覺,彰顯了敘事的功能與魅力。電影敘事將具體生動的畫面向大家闡釋了最形象的藝術,賈導電影所展示的獨特的個體敘事,讓觀者感受到了一種獨到的人文情懷。
賈導的電影創作離不開他所生活的故鄉,獨特的山西鄉村生活經歷給他的電影創作帶來了靈感,因此他的故鄉三部曲《小武》《站臺》《任逍遙》都是扎根于自己故鄉熱土的心靈之作。賈樟柯的電影,包含著一種平淡的個體敘事,充滿著個人的獨特體驗,也蘊含著深刻的敘事倫理思想。現代敘事倫理的其中一種就是個體敘事,通過對底層人物的塑造,來描寫日常世俗生活,將最普通大眾的生活小事、生活困境展現出來,在這些平凡人物身上,看到的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他們的理想與困境、情感與人性,都被生動刻畫出來。賈樟柯的電影背景一直對小城鎮唯有獨鐘,電影中的主人公更是一群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物,在他的電影鏡頭下,小城鎮里有太多普通故事的發生,小偷、失業青年、小混混等都是他電影故事的主角。他在作品中刻畫了一批被時代淹沒的小人物,善于捕捉普通人的生存情狀,始終如一的底層視角的關注,使他的電影充滿著溫暖的人情味。
在對都市崇高的消解中,展現了城鎮小人物的生活和經歷,在對平凡生命的個體敘事中,主要集中表現在兩大方面,一是體現在長焦鏡頭的運用上,深刻地體現了對歷史變遷的凝視、焦慮、默然的情景震撼,展現了歷史的記憶與現實的支離破碎;二是在影片中抒寫象征時代特征的記憶。象征時代特征符號的出現,讓觀眾有很強的代入感,一下子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它凝聚著我們對歷史與時代的記憶,既是生命流逝的參照標,又是生命流淌的縮影。
首先在紀實長焦鏡頭的運用方面,它是賈樟柯電影的一大特色,它同時見證著歷史與時代的變遷。長焦鏡頭原指景深鏡頭,主要強調它的刻意性、聚焦性。在他的電影里,經常出現這種長鏡頭。這些長焦鏡頭看似重復乏味,但是有突出的優勢,可以無限展示真實的社會生活,還原真實的時空關系,如《三峽好人》開篇,就用了一個長達4分鐘的鏡頭,細致地向我們展示了三峽庫區人們的生活景象,營造了一種置身三峽的氛圍,突出了對三峽歷史變遷的流逝與迷茫之感。另外,在韓三明從一堆廢墟中救出小馬哥之后,影片里也有一個長達4分鐘的描寫他們吃飯、聊天的情境,重在突出底層人面對生活的困難。在電影《小武》中有一個長達6分鐘的鏡頭,小武去看梅梅,兩人在宿舍床上聊天,長時間的沉默都被記錄下來,展示了小武內心對愛情的渴望與苦悶。在《站臺》中也有這樣的鏡頭:崔明亮和他的戀人站在老城墻的頂鏡頭持續了3分半鐘,描述兩人走過城墻,城墻占了鏡頭的一半,兩個人物交替地來回走動,鏡頭一直到他們離開時才結束。還有《山河故人》中,在電影開場,就用長達30秒來描述主演和其他演員一起跳舞,并且將鏡頭慢慢對準了電影的三個主演——沈濤、晉生和梁子,通過長鏡頭來表現每個人心中的開心快樂,為后續故事做好鋪墊。在《天注定》中,王宏偉飾演的村干部用錢摔打、侮辱小玉,鏡頭反復多次,其目的在于激發電影主人趙濤飾演的小玉她公內心的反抗與斗爭。長鏡頭可以拉近讀者和觀眾之間的距離,讓觀眾的思想更加開闊,不受制于導演,對電影的劇情與發展都起著很關鍵的作用。另外,在長焦鏡頭下,每一個人都是歷史的參與者,能更好地把時代的特點與個人命運完整地表現出來。在賈樟柯的電影中,如此頻繁地使用長鏡頭,一方面是為了完整地表現一件事從發生到結束,真實再現生活的細節,重在描寫人物和烘托氣氛,另一方面,也許是為了達到一種獨特的藝術效果,讓觀眾在欣賞電影中有時間去思考電影的魅力,當然長焦鏡頭的使用,也凝聚著深刻的美學意義。賈導執著于長鏡頭的運用,絕不是為了標新立異,而是營造一種獨特的優勢,以達到紀實美學的追求。他曾講過:“長鏡頭可以讓觀眾在緩慢的時光流逝中,感受每個平淡生命的沉重”。他用鏡頭語言展示了對“人”的發現,表現了對個體存在的獨特發現和深度聚焦,淋漓盡致地體現了電影獨特的個體敘事特點。
另一方面,象征時代特征的符號見證了存在的瞬間、時代的印記。賈樟柯曾在書中寫到,他希望成為時代的忠實記錄者,他總是用一種客觀、冷靜的方式審視當前的社會問題和小人物的時代命運,賈樟柯電影中關于聲音符號的運用,最常見的就是廣播電視里播放的即時聲響,如《站臺》中廣播傳出劉少奇平反的新聞,《任逍遙》中播放關于法輪功罪行的新聞、流行歌曲《任逍遙》的隨處穿插等,這些新聞和流行音樂,一方面是表達時間的流逝,另一方面也代表著整個民族心理的坐標,流行音樂就是“流”的音樂,終將會流過去。可這些時代的符號,對于觀眾來說,它們的出現,也是一種內心美好懷念的象征,一種對逝去的追憶。以歌曲為例來說,《小武》中的《霸王別姬》《心雨》兩首經典歌曲的出現,恰當時體現了小武內心的感傷以及對愛情的向往,一方面交代了電影故事所發生的時代背景,同時也表明那是一個逝去的純真時代,我們弱小人物只能在匆匆的歲月流逝中來感受真實的生活,平凡的命運。
《站臺》中大街小巷播放的80年代的流行音樂、熙熙攘攘的人群、火車駛向遠方的汽笛聲、廣播新聞等這些時代符號充斥在電影畫面之中,有種讓觀眾身臨其境的感覺。例如《三峽好人》這部電影中,所出現的煙、酒、糖、茶都是導演專門制作的特寫細節。當然,最大的參照物就是三峽大壩,通過三峽工程的移民與搬遷來,來描繪正處于變化之中的三峽庫區小鎮的世俗圖景,只是原來意義上的三峽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一切的流逝,就像人的命運一樣,有時是那樣的難以把握。這些特殊的符號已經成為一個時代的象征,它永遠留存于記憶之中。賈樟柯刻意對時光流逝情懷的抒寫,暗含了一個時代的記憶,在時代已逝的背后,真實地展示了底層民眾的生存體驗,恰恰在長鏡頭的可以描摹中,我們目睹到了時代潮流的變更之下,那些平凡的個體在時代的火光里他們所經歷的生存困境,賈樟柯這些題材的電影,都具有深刻的寫實主義與審美追求。
賈導擅長用長焦鏡頭和時代記憶的符號見證來揭示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態,讓故事的矛盾性突顯出來,用客觀冷靜的筆調去記錄生活環境。巴贊曾認為電影是現實的漸近線,賈導電影的獨到之處就在于,善于運用長鏡頭等手法真實地去刻畫生活,最大限度地去發揮敘事的功能,還原真實的時空關系。在底層小人物的集體抒寫中,看到了底層平凡的個體在時代的洗禮下,他們往往生活在社會的邊緣,在底層苦苦掙扎,為理想與現實的落差而給感到痛苦與迷茫,也看到了在那樣的歲月里,普通人的激情與奮進,但是平凡的弱勢群體,游蕩在社會的邊緣,歷經百態,依然存在與虛無中無法找到出路。如電影《小武》中,小武不幸被時代所淘汰,他所堅持的江湖道義在時代的飛速急變中,被人們所遺忘、拋棄,電影著重刻畫小武在給曾經的好朋友小勇送結婚禮金時,因兩人社會地位的變化,小勇成為了暴發戶,因身份的變化,小勇急于擺脫小武,給自己洗白,他無情了絕望了小武的禮金,讓曾經的承諾變得一文不值,兩人曾經的友誼此刻已經變質,整個電影的鏡頭和對話,讓觀眾的有了真實強烈的感受。小武的個人悲慘際遇,從各方面來看,他有種說不出的難言之隱,他渴望獲得尊重,電影突出了底層人物需要有尊嚴地生活著。但究其原因是,在商品經濟的沖擊下、在時代大潮的轉變下,導致社會地位的分化,整個社會階層的人生觀、價值觀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是金錢所造就的親情、愛情、友情的異化。電影真切了揭露社會的傷疤,對邊緣個體人物的關注,能夠引起人們對真實社會的思考,具有批判社會現實的姿態。長焦鏡頭與時代的符號特征的抒寫,都體現了個體敘事的特點,長焦鏡頭更能突顯人物命運與時代的交織,也是紀實美學的內涵體現。
總之,觀看賈樟柯的電影有一種無法釋懷的嘆息,對個體命運的關注和小人物內心世界的刻畫,揭示小人物的人生百態,感嘆時代變革的背景下,底層人物生存的艱辛,都具有人文主義的精神。賈樟柯的電影沒有宏大的敘事,只是熱衷于講述平凡個體的生活,賈樟柯的平民意識和鄉愁情結,始終都凝結著對歷史意識的深思,對個體生命體驗的書寫,對存在當下的關懷,展現了淋漓盡致的紀實美學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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