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郁達夫的小說中,在他所描寫的靈肉沖突里,靈的純潔,往往取得了勝利,并且,肉體的欲望也會被靈魂的清潔所升華。可以說,郁達夫的小說與郁達夫其人,都有一種純潔的浪漫主義氣質,渴望愛情,渴望潔凈而純真的靈魂。
關鍵詞:郁達夫;沉淪;靈肉觀念
在現代文學史上,郁達夫以其大膽的暴露自我,同其對性渴望與性壓抑的露骨描寫而一戰成名。小說作品《沉淪》,一經發表,便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爭議 。郭沫若在《論郁達夫》里這樣說道,:“他的清新的筆調,在中國的枯槁的社會里面好像吹來了一股春風,立刻吹醒了當時的無數青年的心。他那大膽的自我暴露,對于深藏在千年萬年的背甲里面的士大夫的虛偽,完全是一種暴風雨式的閃擊,把一些假道學、假才子們震驚得至于狂怒了。”
在當時,“頗有人認為它是不道德的小說” ,但是也有部分支持者,周作人就公開發表文章《沉淪》為郁達夫辯解,認為,郁達夫的小說,只能說是“不端方的”,卻并非“不道德的”。周作人的見解,可謂一針見血。 ?他的小說不僅不是“ 非道德的”,而且從中透露出了郁達夫本人的道德自律精神,這種道德自律,并不是說,郁達夫是一個所謂禁欲主義者,他肯定人的合理肉欲, 但是,從精神層面而言,他渴望 ?清潔的靈魂,他渴望一份真摯的愛情,而不是同某個妓女的一晌貪歡,后者在他看來,在 靈魂層面,是不潔的。郭沫若在《論郁達夫》中曾經提到,“記得是李初梨說過這樣的話:“達夫是模擬的頹唐派,本質的清教徒”。這話最能夠表達了達夫的實際。 ” 這也從側面反應了郁達夫出了郁達夫的靈肉觀念。
而他對靈魂自潔的追求在其作品中也是以一貫之的,在其成名作《沉淪》中已初見端倪,在后來的《遲桂花》和《春風沉醉的晚上》中,對清潔與純真的靈魂之向往和推崇表現得更加的明顯。 正因為對靈魂自潔的注重,他的小說中所描寫的靈肉沖突,也往往是靈這一方占據了上峰 ,在合理肯定肉體欲望的同時,用靈 來指導與升華肉體的欲望。這就是郁達夫的靈肉觀念。通過分析郁達夫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將會幫助我們理解他的靈肉觀念,并理解他的靈肉觀念所經歷的種種變化。
郁達夫筆下的女性形象書寫變化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總的來看,這種變化是一個不斷自我凈化的過程。在郁達夫寫作之初,其筆下的女性形象純粹只是男性的性欲望的投射,是誘人墮落的妖精;在寫作的中期,郁達夫的筆下寫的是社會中的女性;再往后發展,郁達夫筆下的女性形象開始帶有著自然人性的神圣性 。
在郁達夫的成名作《沉淪》里,便初步體現了郁達夫的靈肉觀念。 一方面,主人公的肉體欲望得不到徹底 的滿足,另一方面,他的靈魂層面上對于潔凈的愛好也十分之強烈, 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讓他 愈加的憂郁與怪異。在小說的最后,一夜的嫖妓與放縱,雖然讓主人公的肉體欲望得到了滿足,但是,卻將他推向了死亡,他走向了海浪深處,用自殺來 了結 其精神上的痛苦。
“我怎么會走上那樣的地方去的?我已經變了一個最下等的人了。 沒有愛情的生涯,豈不同死灰一樣么? ”可以看出,他所求的是一份愛情,嫖妓帶給他的卻是巨大的精神上的痛苦,并把他引向了死亡。當然,他自殺的原因是多重的,但是這種自我認為的靈魂的不潔也確實是原因之一。郁達夫本人也正如小說中的主人公一樣,向往肉欲,希望肉欲能帶給他快樂,但是,其實,他內心中的某一部分,還是受著一種更加保守的觀念的束縛,他也還同時向往著精神上的純潔。而且,從他后來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在靈的純潔,與肉的欲望中,他選擇了前者。
1924年,他發表了《春風沉醉的晚上》,小說里描寫了一位天真善良的工廠女工陳二妹。陳二妹是一名勤勞、善良的女工人,郁達夫在描寫這名女性時,更多的,是充滿了憐惜與同情的,而很少有肉體的欲望。當主人公升起欲念時,他及時地扼制了自己的欲望,并且將欲望升華成了一種更加純潔、更加高尚的情感。
在他1932年發表的《遲桂花》里,情欲也得到了克制,整篇小說散發著濃郁而清新的自然芬芳。翁則蓮天真得仿佛不像凡俗女子,她的形象,可以說,和欲望完全沒有關系。雖然主人公也曾為翁則蓮的豐腴美好的肉體而心神搖曳,但是在自然的美景中, 受翁則蓮的天真浪漫的情態之影響,他的情欲得到了洗刷,最后,他與翁則蓮結拜為了純潔的兄妹。
綜上,在郁達夫的小說中,在他所描寫的靈肉沖突里,靈的純潔,往往取得了勝利,并且,肉體的欲望也會被靈魂的清潔所升華。可以說,郁達夫的小說與郁達夫其人,都有一種純潔的浪漫主義氣質,渴望愛情,渴望潔凈而純真的靈魂。
但是,就郁達夫的現實生活而言,他也曾多次嫖妓與酗酒,他正如沉淪的主人公一般,經歷著經濟與愛情的雙重壓抑,他不得不去尋求肉體的歡樂來麻木自己,只是,他沒有同《沉淪》的主人公一樣了結生命,現實的他更加的堅韌、更加的頑強。但是,痛苦卻是相似的。如他自己所說,“我豈是甘心墮落者?我豈是無靈魂的人?不過看定了人生的運命,不得不如此自遣耳。”因此,當他將這種痛苦宣泄到了小說中時,他寫出了《沉淪》,當他表達對清潔的靈魂的向往時,他寫出了《遲桂花》與《春風沉醉的晚上》。
而他的靈肉觀念的這一系列變化,也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思想變化。可以說,在那個思想動蕩的年代,大多數中國知識分子都曾經歷過類似的歷程。他們從古老的禮儀之邦,東方的文明之國,走出去,見識到了開放的性觀念。一開始,他們擁抱這種觀念,將原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羞恥,將那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俗事,寫到小說中去,甚至去實踐這種觀念,企圖用酒色去遺忘自己的精神上的痛苦。然而,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如郁達夫,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會向往著精神上的純潔,還是會認為沉湎酒色,是一種墮落。
畢竟,無限地發泄自己的肉體欲望,其實并不能給我們的人生找到一條真正的出路,也無法真正地將我們從各種人世間的痛苦與哀愁中徹底拯救出來。正如魯迅所說,“娜拉走后怎樣?”,如果完全不考慮實際情況,不加考慮地接受西方的觀念,那么,當“娜拉走后”,我們要面臨地或許不僅僅是盲目革新所帶來的現實困境,更會不得不面對無窮無盡的思想上的荒漠與精神上的空虛。因此,或許,正是因為意識到,無限制地放縱肉欲,并未能給他帶來真正的精神上的幸福,郁達夫在他的后期的小說,才會越來越表達出一種自我凈化的傾向,一種對精神上的純潔的強烈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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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余洪婷(1999-)女,漢,重慶,本科,學習單位:武漢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