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靜靜 劉育青
摘要:新中國成立后,我國開始將廣播事業納入統一管理軌道,并在此基礎上普及人民廣播事業,廣播媒介得以延伸至中國農村地區,由此開啟了農村廣播時代。70年風雨兼程,鄉村劇變,各種媒介技術此消彼長、相互交融,農村公共廣播也經歷了從盛景到“剩景”再到前景的更迭。本文從媒介與社會變遷的宏觀視角出發,分析農村公共廣播經歷的三重光景,進而探尋在當前融媒時代背景下農村公共廣播的新生價值。
關鍵詞:農村公共廣播;媒介變遷;鄉村治理;廣播價值
中圖分類號:G22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19-0205-02
麥克盧漢父子在《媒介定律:新科學》一書中,闡述了媒介演化的“四定律”,保羅·萊文森將其概括為提升、過時、再現和逆轉[1]。此過程概括了媒介更新換代和形態演變的客觀規律。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過時的廣播喇叭重歸公眾視野,打通了防控疫情信息傳播的“最后一公里”。農村公共廣播經歷的角色變化緊密伴隨著媒介與社會的變革以及人的主客觀需求。在當前融媒體時代背景下,從媒介與社會變遷的視角出發,回溯農村公共廣播的發展歷程,不僅有利于發掘其潛在價值,更有利于拓展當前時代下農村廣播的融合發展前景,使之成為鄉村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盛景:廣播大喇叭下鄉
(一)最早進入農村的現代傳播媒介
1950年4月22日,當時的新聞出版總署發布了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由政府公布的關于無線電廣播的政令《關于建立廣播收音網的決定》。1952年4月1日,當時的中央廣播事業局肯定及推廣吉林省九臺縣把收音網發展成為農村有線廣播站的舉措。至1956年底,全國縣級廣播站達1458座,廣播喇叭增至50.67萬只[2],在農村地區遍地開花。上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末,中國先后經歷了社會主義改造、十年探索建設、“文化大革命”和改革開放,農村公共廣播作為最主要的現代大眾傳播媒介、黨和政府在農村的宣傳陣地、農民群眾的信息獲取和娛樂載體,一直都擁有強大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二)契合農村文化傳播條件的媒介
新中國成立之初,人口比重大、文盲率高是當時我國農村發展實況。與報紙、雜志等媒體相比,廣播內容通俗易懂的優勢使其在低識字率的農村受眾中廣泛傳播;喇叭的低安裝成本和靈活度,可以和當時其他傳播形式如油印報、黑板報、手抄報、讀報小組等結合,搭建起觸達底層的宣傳網絡,使黨和國家的聲音以最有效、最迅速的方式傳達至廣大農村群眾,進而組織開展農村基層的治理工作。農村文化傳播的現實條件,使得廣播可以將主客體條件有機融合,在農村地區形成較強的傳播力。
(三)貼合農村生產生活環境的媒介
媒介無法脫離具體的社會情境而獨存。在傳播實踐中,媒介、人和社會處于一種共存共生的狀態中。田間地頭和自家庭院是農民主要的工作和生活區域。大喇叭進入農村之后,其因具有接收方式上的伴隨性和電源供給上的保障性,無論是佇立在田間地頭的大桿子,還是入戶到家的“小匣子”,都是鄉民獲取信息的重要方式。重慶作協會員鄭建偉在回憶鄉村廣播的文章中寫道:“每天清晨六點半,伴隨著雄壯嘹亮的《義勇軍進行曲》,村上的高音喇叭準時開播,無形之中成了叫村民起床、開始新一天勞動的信號。”[3]廣播融入了鄉民的日常生產生活,形成人與媒介良性互融的局面。
二、“剩景”:農村公共廣播邊緣化
(一)電視入鄉:農村公共廣播的傳播空間被分割
麥克盧漢的媒介演變“四規律”指出,各種媒介有自身產生、發展、消亡的軌跡,而且在這一演進過程中又會不斷受到其他媒介的影響。電視進入農村后,其音畫同步的特點給鄉民帶來新鮮感和驚奇感。豐富的電視節目種類使鄉民看到了更遠處的精彩世界,如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電視劇《神雕俠侶》《在水一方》《平凡的世界》就涉及多種體裁和類型。視覺和聽覺的雙重感知,使客廳成為封閉且私人的文化傳播空間,曾經廣播塑造的鄉村社會公共領域空間和收聽的儀式感被打破。
(二)移動互聯終端普及:農村公共廣播的伴隨性價值被解構
移動互聯終端普及前,廣播媒介具有其他媒介無可比擬的伴隨性優勢,收聽廣播節目不再囿于地點和場景的變化,尤其適用于農村勞作場景。但進入21世紀以來,互聯網移動終端整合了廣播甚至電視的優點,兼具時效性、交互性和伴隨性。鄉民無論是聚集閑聊還是下地干活,都可以隨身攜帶手機,其中新聞、歌曲、戲劇、短視頻應有盡有?;ヂ摼W彌補了廣播電視單向傳播、無差異傳播的缺點[4],使人們與媒介的連接更緊密,農村的主導性媒介也隨之轉變。
(三)人口外流:農村公共廣播的影響力被削弱
1949年以來,農村廣播網的建立幾乎與人民公社的興起同步[4]。農民個體進入人民公社和生產大隊的大集體后,為避免自己被集體大多數孤立和拋棄,就需要依賴公共廣播傳達的信息,與集體的步伐步調保持一致。1983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政社合一”的社會結構逐漸瓦解,鄉民對廣播的依賴大幅減少,公共廣播的投入和維護力度也隨之銳減。20世紀90年代打工潮興起,青壯勞動力一年里只有農忙季或春節會返鄉,留守在農村的人口越來越少,農村公共廣播的影響力不斷減弱。
三、前景:農村公共廣播新生價值
保羅·萊文森繼承發展麥克盧漢的觀點,強化了人對技術的主導性作用。我們可以精化技術、指引技術,使之按照適合我們感知和需要的道路發揮作用[1]。融媒體時代下,農村公共廣播亦可以守住固有價值、發掘潛在價值,演化為鄉村社會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提高國家在場價值
農村廣播網在建設之初就定位于“黨和國家的宣傳工具”這一政治職能,是國家權力的隱喻,與國家意志緊密聯系。郭建斌在滇川藏“大三角”地區考察中國農村流動電影放映現象時,提出“國家電影”概念,強調了媒介文化中的國家政治在場[5]。廣播單向和強制的傳播特性,使得黨和政府的決策能最快與群眾“見面”,連接村民與政府,強化國家在農村的影響力。隨著經濟體制改革,農村進行多元化發展,村莊凝聚力減弱,群眾無暇顧及集體和上級精神。長此以往,基層群眾與黨和政府的連接就會持續弱化。重啟農村大喇叭,可以充分發揮農村廣播的組織和宣傳功能,提高國家在場價值,使黨的聲音融入群眾的日常生活,密切黨群關系,進而推動農村基層治理。
(二)嵌合農民主體價值
廣大農民作為鄉村的主體,卻在傳播鏈條中長期處于被動、缺席與失聲的狀態。趙月枝提出鄉村的真正主人是農民自身,留守婦女、老人和兒童身上的正能量和價值感需要被重新發現[6]。當前傳播媒介應用普及雖然拓展了鄉民的信息獲取渠道,但不少偏遠鄉村留守的老年人沒有足夠的條件接觸和使用智媒。相比其他媒介形式,以聲音符號為主的廣播便于農民群眾的信息接收與表達。比如河北青縣通過選拔政治意識強、理論素養高的農村老黨員、老干部擔任廣播員,組建了一支懂政策、接地氣的農村大喇叭“主播隊伍”,使村民逐步認同自身的主體價值。鄉鎮政府以及村“兩委”要充分認識到廣播的傳播特質,不僅要通過廣播傳達信息,更要學會發動農民的內容創作力,使村民通過廣播來展現自我。
(三)連接城鄉情感價值
吉登斯在其提出的結構化理論中指出,結構化就是帶有較強意圖性的行動者在特定時空限制下的社會環境中,通過利用社會中的規則和資源,從而對社會結構進行再生產的過程[7]。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中,鄉民發揮主觀能動性,就地取材,創新宣傳內容,河南豫劇、河北梆子紛紛從農村大喇叭里傳遞出來,呈現出農村防疫宣傳新形態。農村公共廣播作為鄉村傳播媒介,一直是鄉民心中抹不掉的鄉音載體和文化象征,這種濃厚的情感依戀是鄉村語境下的獨特社會資源。受疫情阻隔無法歸家團圓的農民通過短視頻聽到自己家鄉大喇叭廣播的疫情防控聲音時,直呼“這濃濃的家鄉話,硬核又可愛”,鄉村喇叭的聲音使城鄉之間的情感得以聯通。農村公共廣播在融媒體時代可以與新媒體結合,在線上開通農村廣播網絡頻道,為遠離家鄉的農民提供了解村情村貌的渠道,助力家鄉發展。
四、結語
新媒體的快速發展并不意味著舊媒體的消逝。在融媒體時代,各種媒介彼此交融嵌合,呈現出多元混搭的媒介共存圖景。農村公共廣播的興衰沉浮與我國媒介和社會變遷的進程密切相關,其價值的發揮也脫離不了所處的社會現實情境。近年來,喇叭的鄉音重新響起,在應急宣傳預警方面發揮了顯著作用,同時也在積極謀求與新興媒介的合作,打造“農村公共廣播+”。這些媒介實踐有利于進一步挖掘農村公共廣播的潛在價值,也能助力扶貧攻堅與鄉村振興工作。農村公共廣播立足于農村,就不能忘了農村的主體——農民。新時代的農村廣播只有不忘初心地為民服務,發揮農民的積極能動作用,將自身演化為鄉村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才能涌動持續的生機與活力。
參考文獻:
[1] [美]保羅·萊文森.數字麥克盧漢——信息化新紀元指南[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272.
[2] 趙玉明.中國廣播電視通史[M].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206-238.
[3] 鄭建偉.鄉村廣播記憶[J].當代黨員,2019(21):36.
[4] 潘祥輝.“廣播下鄉”:新中國農村廣播70年[J].浙江學刊,2019(06):4-13.
[5] 郭建斌,張靜紅,張翎,等.“視覺展演”:中國農村電影放映實踐的文化闡釋——基于滇川藏“大三角”地區的田野研究[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8,25(04):57-75+127.
[6] 趙月枝,沙垚.被爭議的與被遮蔽的:重新發現鄉村振興的主體[J].江淮論壇,2018(06):34-40.
[7] [英]安東尼·吉登斯.社會的構成[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8:79-81.
作者簡介:賈靜靜(1996—),女,河南洛陽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傳播理論。
劉育青(1996—),女,陜西西安人,碩士,研究方向:網絡與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