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偰玉立為中心探求元代泉州多族士人交游網絡

摘要：元代，多族共居，文化交融，不同族屬的士人之間多有交往，是中華文化多元共生的見證。畏兀兒士人偰玉立在泉州的交游網絡不僅驗證了元代多族士人圈的存在，更反映了元代海絲貿易重鎮泉州的社會風貌。

關鍵詞：偰玉立;元代;泉州;多族士人交游

元王朝混一海宇、多族共居，是一個復合社會，其種族之復雜、文化之繁復，在中國歷史上都可稱為空前。就文學而言，少數民族士人在元代崛起，并與漢族士人往來密切，形成了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多族士人圈”。各族群間政治、社會與文學相互激蕩與彼此影響，成為研究元代文學的新課題，尤其是探討多族文人間的社交網絡、文學活動、相互交往對于認識元代文學的特殊性有著積極意義。

泉州是元代海外貿易最興盛的地區。作為元代第一個市舶司所在地，泉州是當時世界商品的集散中心，是中外海上交通的重要樞紐，還是元朝招徠海外諸國的外交口岸。本文將以高昌畏兀人偰玉立為核心，利用現存的方志、詩文選集、序跋、筆記、碑刻、墓志等材料探求元代泉州多族士人交游情況。

按《萬歷重修泉州府志》載，“偰玉立，字世玉，畏兀人，元至正中監泉州。”偰玉立在元至正九年（1349），以正義大夫任泉州路總管，后升任達魯花赤。偰玉立在泉期間多有政績，如“筑城浚河，為捍衛計，興學校，修橋梁，賑貧乏，舉廢墜”等，泉郡士民感其恩惠，立祠祀之。

偰氏家族不僅一門顯貴，而且世代業儒，到偰玉立一輩更是兄弟五人同登進士，成為天下美談，如《元史》所贊：“一門世科之盛，當世所稀有”。偰玉立在泉州不僅政績斐然，還與各族士人和本地士民多有交往，成為多族士人交游網絡中的典型。

一、與各族士人的交往

1.與回族長老的交往

如前文所述，偰玉立本為高昌貴族。按陳垣先生考證，偰氏家族乃是摩尼教世家。但是，在元代多種文化交融的氛圍下和泉州各種宗教雜處同生的環境中，偰玉立不僅篤信儒學，還以極為包融的心態接受了各種宗教和各族士人。在泉州執政期間，偰玉立還主持重修了泉州清凈寺。按吳鑒《重立清凈寺碑》記載，泉州清凈寺始建于宋紹興元年，至元代因沒塔完里阿哈末不任，寺廢壞不治。泉州回教教徒累訴于官，但無定論，直到至正九年，在偰玉立的主持下，泉州清凈寺才得以修復。

2.與蒲氏家族的交往

通過這次修寺，偰玉立還與泉州的回回望族蒲壽庚家族和金吉家族有了往來。按《永春達埔蒲姓族譜》所載，蒲壽庚的侄子蒲日和與里人金阿里也共同參與了清凈寺的重修之事：“日和，秉清真教，慎言謹行，禮拜日勤。元至正間，清真寺損壞，里人金阿里與之共成厥事，重修門第，皆以大石板砌成之，極其壯麗。石匾額上鐫有名字，至今猶存。”據桑原鷙蔵的《蒲壽庚考》，“蒲壽庚提舉泉州舶司，擅蕃舶利者三十年”，其家族擁有強大的海上武裝實力和大量船舶，并借市舶之利累積了巨額財富，在投元之后更是獲得政治特權，是泉州最顯赫的家族。作為泉州的達魯花赤，偰玉立必然與其有關聯，只是元代地方材料缺失，只能從家譜、詩集中找尋佐證。

3.與金氏家族的交往

正如上文所言，參修清凈寺的還有泉州人金阿里。根據《清源金氏族譜》可知金阿里是金吉的大兒子，又作呵哩。金吉號一庵，上都人，在元文宗時討平王禪，拜官武略將軍，左副翼、萬戶府上千戶，至順年間奉敕入泉。可見，金氏家族亦為泉州回族權貴。可能因為金吉有官爵在身，所以由其子出面參修清凈寺。此處補充，金吉之所以名載史冊，是因為于平定泉州亦思巴奚之亂有功。元至正末年，蒲壽庚之婿那兀吶作亂，金吉夜開城門密納官兵，擒那兀吶，泉州能夠早早結束這場戰亂為金吉之功。泉人論其忠勛，名為寓賢，牢醴載祀。金家因武功立家，恐與儒雅的偰玉立沒有深交。但是，作為泉州軍中勢力，偰玉立與之也當有交集。今借重修清凈寺一事，不僅可探究泉州士人的多族交游，亦可知泉州地方社交網絡。

4.與多族官員的交往

按吳鑒《重立清凈寺碑》，與偰玉立同修清凈寺的還有閩海僉憲赫德爾和泉州路平準行用庫副使烏馬沙。赫德爾族別不清，但根據其名號可知他非漢族。按照吳鑒所述，赫德爾亦為明經進士，元至正九年行部至泉，為政清簡，民吏畏服，泉人還為其塑了生祠。赫德爾亦是風雅之士，至今福州烏山上還有其和閩地多族士人聯詩石刻，該石位于道山亭右邊。

按《石刻》記載，參與此次詩會的是右憲使崞山僧家奴元卿公、僉憲奧魯赤文卿公、申屠駧子迪公、赫爾德本初公，都是“文章名士”。赫爾德和偰玉立一樣，不僅都是進士，還雅好詩文，又同在泉州為官，應有詩歌唱和，可惜史料不存。烏馬沙在現存史料中尚未見到其他記錄，但依據其名字亦可猜測其非漢人。

偰玉立本為高昌畏兀兒人，在泉州與回族長老、回族豪族以及同僚多族士人皆有交往，這正是元代多族交游的縮影。

二、與漢族士人的交往

1.與本地儒生的交往

偰玉立至泉后，有感于泉州史志缺失，“命儒生搜訪舊聞，隨邑編輯成書”，還請寓居泉州的福州士子吳鑒裁定刪削，為《清源續志》二十卷，“以補清源故事”。偰玉立還曾主持修建譙樓，即威遠樓。在威遠樓修建期間，總管孫文英投入其中，泉郡好義之人亦出己貲，市財僦工，不廢民財民力，民眾多歡喜。在威遠樓建成后，偰玉立又“合樂命酒，會僚屬賓佐以落之”，所以“邦耆老士庶鼓舞囂歡”，“請詩以歌之”。（吳鑒《譙樓記》）元代士人本就有作詩卷以頌之的傳統，偰玉立建成威遠樓一事必得泉州士人之詩卷，可惜今已不見。

按張以寧《桐華新稿序》可知，泉州文化鼎盛，士人們成立了桐華詩社。桐華詩社成員眾多，張以寧序言中提及共有98位文人，其中包括萬戶雪界翁錢泰義、萬戶孫勝夫之孫孫彥方、蒲壽庚之侄孫蒲仲昭、宋南外宗子趙竹君等泉州顯貴。桐華詩會多有集會，應是元末泉州最有影響力的詩社之一。偰玉立褒揚陳氏一門，詩社成員紛紛賦詩紀之，還刊印專輯，并得到當時著名文人張翥和危素的序言，可謂是泉州文壇的盛事，亦可由此窺知泉州多族士人交游網絡之繁盛。

泉州多有古跡名勝，因偰玉立風雅，頗工于詩文書法，所以流行數篇關于泉州山水名勝的詩篇。這些詩篇不僅彰顯了偰玉立之才華抱負，也見證了偰玉立與本地士子官僚的交往情況

2.與僧人的交游

泉州多元宗教并存，佛教亦是昌盛，曾得朱熹“此地古稱佛國”之贊。偰玉立在至正九年仲冬三日到訪泉州名剎開元寺，題記于開元寺東塔之上。與之同游的有中書直省甚章寶伯昂、高昌偰默溫、偰里杰、偰里古、金臺藏云、莆田歐陽世隆、清漳王子慕，還有住山崇會、古口、錢塘惟茂、枯林清果、崇晟、明極等各位僧人。清源山瑞像巖亦有偰玉立題詩石刻，談及他走訪元壑上人一事。他還在清源洞題詩，贊其為“泉南佛國幾千界，閩海蓬萊第一山”。

偰玉立作為畏兀兒族官員，通過興寺、修城、編書、宴游、詩歌雅集等多種形式，與多族士人在泉州的交往可以看做是元代多族士人交友圈的一個縮影。他們之間超越族屬的交往正是元王朝多族共居以及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見證，特別是在泉州這樣一個“梯航萬國”的海絲貿易城市，士人們不僅心胸開闊更是包容萬象，正如釋大圭《送同邑長高昌公北上》所言：“天朝一四海，荒徼猶近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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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郝玉麟等.福建通志[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

張婧雅（1984-），安徽淮北人，文學博士，講師，中國古代文學和閩南文化研究方向，就職于仰恩大學人文學院。

項目名稱：2018年福建省教育廳中青年教師教育科研項目（社科類）《海絲背景下泉州士人多族交游研究》

項目號：JAS18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