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骨頭跳舞的聲音（組詩）

秋也

我聽見了骨頭跳舞的聲音

寒夜那么深

適合自溺

腿上的肌肉卻醒了

我試圖安撫它們

許以牛奶、蝦皮、骨頭湯

招安無效

這群揭竿而起的奴隸

向四面八方突圍

我仰臥、側臥、俯臥、下跪

想喊媽媽——

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看她了

天命之年

母親、女兒、遺孀、寫作者

老師、清潔工、保姆……

一千個身份

在向一千個方向努力奔跑

冬雨之夜

我聽不見雨聲

只聽見了骨頭跳舞的聲音

根雕

一棵樹根

靜靜地看著我打字

把世間的薄涼

織成一匹柔軟的絲綢

找不到自己的時候

我會輕輕地摩挲

它的紋路

雕刻它的心跳

保留和重塑

欲望的觸須

多么幸運

它踩著刀刃

以花籃的形狀

活了下來

霜降

今夜

將有多少支筆

勾畫將至的寒涼

而我要在床頭

放一碗水

里面放幾根針

收回散失的魂魄

困意比夜色深

比秋意濃

沒時間冬眠

我得借助

桃枝和古老的符咒

驅趕邪祟

沿著針鼻上的銹跡

真能知道靈魂

走得多遠嗎

月光撫摸著葉子

也撫摸著針尖

所有的冷

都從此夜出發了

終結者

一只令人望而生畏的蠓蟲

突然跌到地上

它不停地振翅、撲騰

試圖重新起飛

把一只好奇的螞蟻

撞了個跟頭

我以為它會東山再起

再看它時

抵抗已結束

死亡占了上風

它正被螞蟻們團團圍住

搖撼、翻轉、搬運

像一場生命對生命的壯別

空巢

一個灰褐色的句號

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來

這時秋已經走遠

愛也已結束

千頭萬緒的草

仍然環抱著

失去溫度的團圓

一枚落葉躺在里面

像孤獨的鳥蛋

孵化著接踵而至的冬天

收魂

歲月沉重

靈魂卻空靈起來

不見牛羊

只有風吹草動

她游蕩得太久了

必須停息凝神捻細行蹤

才能從針眼里

悄悄地穿越回來

靈魂進門

必定帶回風雨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