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風露越窯開 奪得千峰翠色來

雷國強

浙江是中國古代陶瓷文化的發(fā)源地，其燒制出成熟青瓷的時間，最早可追溯到東漢時期，在魏晉南北朝得到發(fā)展，鼎盛于唐宋，衰弱式微于元末明初。著名古陶瓷研究專家陳萬里曾說：“一部中國陶瓷史，半部在浙江。”浙江青瓷有著龐大的窯系、悠久的陶瓷生產歷史。唐代茶圣陸羽所著的《茶經》給予了當時浙江所生產的青瓷茶碗以極高的評價，他在《茶經·四之器》說：“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在陸羽的評點之中，被他評為天下名盞前三的茶盞，浙江青瓷就占了兩位——浙東越州的越窯與浙中的婺州窯。那么，作為在唐代擁有如此高名聲的浙江青瓷的茶具代表，越窯青瓷茶具又有怎樣的造型特征？又有哪些器型款式？又有怎樣的藝術品質與社會歷史文化影響呢？

器為尚用，茶具作為飲茶的器具，它的發(fā)展一定是跟隨著使用它的人的飲茶方式的變革發(fā)展而發(fā)展的。唐代中晚期飲茶之風得到普及，極大地刺激了浙江青瓷茶具的生產。浙江各地的青瓷窯場為了滿足和緊跟當時茶具消費市場的需要和發(fā)展，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專業(yè)技術與資源優(yōu)勢，生產和燒造了大量各具特色的茶具產品。唐代茶圣陸羽在其名著《茶經》一書中對浙江生產的青瓷茶碗給予的高度評價，就是對唐代浙江青瓷茶具制造業(yè)發(fā)展的充分肯定。茶具的生產，是當時社會飲茶方式和茶文化發(fā)展的直接見證。所以，今天我們要了解和研究唐代越窯青瓷茶具生產的歷史概貌和種類及其藝術品格特征等問題，就必須先了解唐代的制茶之法、貯茶之方、飲茶之制，方能全面了解和較為準確地回答上述問題。

●? ?唐代的制茶工藝、貯茶方式與飲茶方法及茶具特點

圖1為唐代《宮樂圖》局部，反映了唐代宮女貴婦飲茶生活場景。

唐代，飲茶之風已在全國興起，而且時人飲茶已由粗放煮茶進入精工煎茶的階段。研究技藝，意在情趣。唐時飲茶已不再是士大夫貴族和僧侶階層的專利，茶已成為普通老百姓的日常飲料。由于飲茶之風的普及，人們更加重視研究飲茶的情趣和茶具的品質。因為，茶具不僅是飲茶過程中不可缺少的器皿，并有助于提高茶的色、香、味等實用性，而且一件高雅精致的茶具，本身又富有極高的藝術欣賞價值。所以，自唐始我國的茶具制作就進入一個快速發(fā)展時期。中唐時，不僅茶具門類齊全，而且講究茶具的質地，注意因茶擇具的選擇。這一發(fā)展狀態(tài)，均在《茶經》中得到了具體的反映與記載。唐代的烹茶之法，一是以陸羽為代表，并在《茶經》中提倡的煎茶法;其次是蘇廙介紹的點茶法。隨著烹茶方法的不同，所需茶具自然亦有所別。但大同小異，大致不出《茶經》所列26種飲茶器具。

唐代茶具，陸羽在《茶經·四之器》所列茶具有：風爐、灰承、筥、炭檛、鍑、交床、夾、紙囊、碾、拂未、羅、合、則、水方、濾水囊、瓢、竹筴、鹺簋、揭、熟孟、碗、畚札、滌方、巾、具列、都籃。以上所列茶具就材質而論主要有鐵、銅、瓷、竹、木、紙、紗等。從唐代開始，瓷質茶器已成為中國古代茶具的主流品種。根據(jù)使用功能和飲茶方法的需要，瓷質茶具主要有貯茶用的茶盒、茶罐，點茶注水用的執(zhí)壺，品飲所用的茶碗等。

●? ?唐代越窯青瓷茶具

越窯是中國古代南方著名的青瓷窯場，其窯場所在地主要在今浙江省上虞、余姚、慈溪、寧波等地，生產年代自東漢至宋。唐朝是越窯工藝最精湛時期，居全國之冠。越窯之名，最早見于唐代，越窯青瓷與唐代的飲茶風尚關系十分密切，其瓷質細膩，造型端莊大方，釉色瑩潤，深受飲茶者的喜愛。飲茶風尚又影響和刺激了越窯青瓷在茶具方面的創(chuàng)新與生產。唐代開始以地方州縣之名標識所產之物，越窯在越州境內（今浙江慈溪上林湖濱湖地區(qū)）故名。其地所燒青瓷代表了晚唐五代時青瓷的最高水平，稱秘色瓷。唐代越窯青瓷精美，名揚天下，博得當時詩人的贊美：顏況有“越泥似玉之甄”的贊嘆、許渾有“越甄秋水澄”贊美、皮日休有“邢人與越人，皆能造瓷器，圓似月魂墮，輕如云魄起”吟詠、陸龜蒙留下“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的千古名句。五代吳越時越窯瓷器已“臣庶不得用”，作為吳越王錢氏御用及貢品。

唐代中晚期開始盛行飲茶，宮廷與寺院以及士大夫與文人之間以飲茶為雅事，不僅講究茶的品質和烹茶的方法，而且對茶具的款式與制作也十分重視。唐代越窯在當時六大青瓷名窯之中位居首位，所生產的茶具不但造型極美，而且釉色青翠晶瑩，既是一件精美的實用茶具，又是一件可以上手把玩的藝術品。唐代茶圣陸羽在《茶經》中這樣評價越窯茶具：“甌，越州上，口唇不卷，底卷而淺，受半升而已……”唐代越窯生產制作了大量精美的茶具，按其使用功能與造型可以分成茶碗、茶托、湯瓶、茶碾、茶則、鹺簋等。

●? ?越窯茶碗與茶盞

唐代越窯茶具中的茶碗，典型的有三種款式。第一種是玉璧底碗，第二種是花口碗，第三種是刻劃紋盞。

1.越窯玉璧底碗

越窯玉璧底碗，碗底足部中心挖圓形孔，似古代的禮器玉璧，故稱玉璧底碗。這種玉璧底碗，流行于唐代中晚期。

圖2唐代越窯青瓷玉璧底碗，洛陽市博物館藏。口徑15.7、底徑7、高4.7厘米。圓唇，口腹向外斜出，玉璧底。胎質細膩，呈煙灰色。釉色青綠色，釉面開有清淺冰裂紋。1955年河南洛陽唐興元元年（784）唐墓出土。此碗是有明確出土紀年的越窯玉璧底碗，是鑒定此類器物的標準件。

圖3唐代越窯青瓷玉璧底碗，洛陽市博物館藏。口徑20.5、底徑8.2、高6.4厘米。圓唇外翻，口腹向外斜出，玉璧底。胎質細膩，呈煙灰色。釉色青綠在泛黃色，釉面光素無紋。1955年河南洛陽唐興元元年（784）唐墓出土。此碗是有明確出土紀年的越窯玉璧底碗，是鑒定此類器物的標準件。

圖4唐代越窯玉璧底碗，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高3.5、口徑15.4、底徑6.7厘米。敞口圓唇，斜直壁腹，矮圈足，施青釉，光素無紋，玉璧底。

圖5唐代越窯玉璧底碗，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高4.8、口徑13.7、底徑6.8厘米。碗口內收，圓腹，矮圈足，施青釉，光素無紋，玉璧底。

圖6唐代越窯玉璧底斂口碗，浙江古越軒藏。高6、口徑14.5、底徑6.5厘米。斂口圓唇，弧腹內收，玉璧底，通體施青釉，色呈橄欖綠色，滋潤明亮。

圖7唐代越窯翻沿大口玉璧底碗，浙江古越軒藏。高6.5、口徑22、底徑11厘米。器型較大，作大口，圓唇外翻，斜腹內收，玉璧底，釉色青中閃黃，光潔勻凈無紋。

2.越窯花口碗

唐代越窯花口碗，在造型特點上明顯受到唐代金銀器的造型影響。將碗口制作成四、五、六個花口，形成唐代越窯青瓷碗早、中、晚三個時期的造型特色。

圖8唐代越窯青瓷海棠碗，寧波博物館藏。口徑15.7×8.4、底徑5.2、高4.4厘米。碗口呈海棠形，弧腹，圈足，內壁兩側及兩頭分別刻劃寫意荷葉四朵，筆法簡練，線條流暢，富有生氣，釉色青翠晶瑩。寧波和義路遺址出土，出土時于唐“大中二年”（848）銘文款碗（殘）同在，是晚唐時越窯燒制的新產品，是鑒定此類產品的標準件。

圖9唐代越窯青瓷海棠碗，上海博物館藏。高10.8、口縱23.3、口橫32.2、足徑11.4厘米。器型規(guī)整，豐滿碩大，碗口如一朵盛開的海棠花。胎質細膩，釉色勻潤，青中閃黃，潤澤如玉。這是一件傳世瓷器中造型獨具一格的越窯青瓷碗。早在唐代，以浙江慈溪上林湖為中心的越窯，燒造了許多專供帝王享用的貢瓷，這件海棠式碗即是其中的一件精品。

圖10唐越窯青瓷花口碗，臨安博物館藏。

口徑16.7、底徑8.3、高8.5厘米。五瓣花口，深弧腹，外壁壓印五棱與口部五出相連，圈足，足沿較寬，有支點痕。通體施青釉，釉面勻潤瑩亮，胎質細膩，器型端莊，展示出越窯工匠精湛的造型能力與燒制工藝。這件器物1980年臨安錦城街道西墅村唐天復元年（901）水邱氏墓出土，是鑒定同類款式越窯產品的標準件。

圖11五代越窯青瓷花口碗，臨安博物館藏。口徑14.6、底徑6、高5.8厘米。敞口，斜直壁腹，矮寬圈足，外壁壓印五棱與口部五出花口相連，施青釉。2008年臨安錦城街道青柯村五代同光四年（926）墓出土。

圖12五代越窯青瓷花口碗，臨安博物館藏。口徑14.4、底徑7.6、高7厘米。碗若半開荷花，六瓣花口，薄圓唇，直圓腹，外從口沿至圈足有六條等距的內壓棱線，內壁相應六條凸棱。器型規(guī)整，形制典雅。圈足稍外撇，足根細圓。胎質細膩，整器通體施青釉，釉色青灰瑩潤。外底有八處支燒痕。1996年臨安玲瓏街道祥里村五代天福四年（939）康陵墓出土。

圖13五代越窯青瓷花口杯，臨安博物館藏。口徑8、底徑5、高4.8厘米。五花口，小圓唇，弧腹，外壁從口沿至圈足有等距內壓五條直棱，內壁對應五條凸棱。高圈足外撇，釉色瑩潤青灰，底部有四處支燒痕。1996年臨安玲瓏街道祥里村五代天福四年（939）康陵墓出土。

圖14遼越窯青瓷葵口碗，內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所藏。

口徑21.4、底徑8.4、高9.2厘米。葵口五曲花口，腹壁斜弧下收，通體施青釉，釉色瑩亮。1992年內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遼會同五年（942）耶律羽之墓出土。

圖15遼越窯青瓷葵口碗，內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所藏。

口徑9.8、底徑5、高5厘米。口沿作四曲花瓣形，弧腹斜收，腹壁略呈瓜棱狀，圈足外撇。青灰胎色，胎壁輕薄。器表釉色均勻，光亮瑩潤，足底旋削無釉。2015年內蒙古多倫縣小王力溝遼統(tǒng)和十一年（993）蕭貴妃墓出土。

3.唐代秘色瓷荷花托盞

圖16唐代秘色瓷荷花托盞，寧波博物館藏。該托盞有茶盞和盞托兩件器物配套組合而成。茶盞高6.5、口徑9厘米，造型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口沿作五瓣花口弧形，外壁壓出內凹的五條棱線，形成五個花瓣的界線效果，茶盞內外素面無紋。盞托高3.4、口徑15厘米，仿荷葉形，薄薄邊緣四等分向上翻卷，極具被風吹卷的動感。盞托中心內凹，剛好穩(wěn)穩(wěn)地承接茶盞，看上去似一件不可分開的整體，構成了一幅輕風吹卷的荷葉載著一朵怒放的荷花在水中搖曳的畫景。整個托盞釉色青翠，瑩潤如玉，釉面亮潔均勻，胎釉結合緊密，胎為淺灰色，造型設計巧妙，制作精致。該唐代秘色瓷荷花托盞，于1975年寧波市和義路遺址，與唐大中二年（848）云鶴紋碗伴出，是國家一級文物。

圖17五代越窯秘色青瓷蓮花碗，蘇州博物館藏。碗高8.9、口徑13.9厘米，盞托高6.6、口徑14.9、底徑9.3、通高13.5厘米。這件越窯秘色青瓷蓮花碗由碗和盞托兩部分組成。碗為直口深腹圈足，盞托形狀如豆，盤口外翻，束腰，圈足外撇。碗身外壁、盞托盤面和圈足均飾重瓣蓮花，如淺浮雕狀凸起，構思巧妙，恰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從露胎處可見瓷胎呈灰白色，細膩致密，顆粒均勻純凈。特別是它的釉色滋潤內斂，呈現(xiàn)出玉一般的溫潤感。這件越窯秘色青瓷蓮花碗和盞托于1956年發(fā)現(xiàn)于蘇州虎丘云巖寺塔第三層，是蘇州博物館三件鎮(zhèn)館之寶之一，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是五代、北宋年間秘色瓷鑒定的標準器。

4.越窯刻劃紋盞與碗

唐末到五代，隨著飲茶風俗更興盛，越窯窯場還生產制作了大批刻劃蓮瓣紋、蕉葉紋盞與碗。

圖18越窯青瓷雙風蓮瓣紋大碗，內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所藏。口徑21、底徑9.6、高7.5厘米。口微斂，弧腹斜收，外壁刻飾3重蓮瓣紋，內壁口沿等距離飾8朵花紋，上下各4，方向向反，兩兩相錯，下飾弦紋一周。內底飾對風紋，風紋鷹啄，頭有翠毛，鼓翅，華尾，相對盤旋，仿金銀器紋樣，刻工生動。器壁較薄，釉色白中泛青。2015年內蒙古多倫縣小王力溝遼統(tǒng)和十一年（993）蕭貴妃墓出土。

圖19越窯蕉葉紋盞，浙江古越軒藏，五代。高8、口徑15.5、底徑7厘米。大口，弧腹內收，圈足稍高，外腹部刻劃蕉葉紋，并將盞腹壁壓印六等分自唇至底直棱，形成花口。內底心刻針尖花卉紋。

圖20越窯蕉葉紋盞，浙江古越軒藏，五代。高6.5、口徑12.5、底徑6厘米。口微敞，圓唇，弧腹內收，圈足，外壁腹部刻以蕉葉紋為飾，釉色青黃，造型端莊。

圖21越窯蕉葉紋盞，浙江古越軒藏，五代。高6.5、口徑10.5、底徑6厘米。大口稍內斂，圓唇，淺弧腹，大圈足，外壁腹部刻以蕉葉紋為飾，釉色青綠，釉層玻化程度欠佳。

圖22越窯蕉葉紋盞，中國浙東越窯青瓷博物館藏，五代。高10.9、口徑13.3厘米。直口尖唇，腹下斂，圈足外撇，器外壁飾四層蕉葉紋，施青黃色釉，器型規(guī)整大氣，做工精致。

圖23越窯蕉葉紋盞，中國浙東越窯青瓷博物館藏，五代。高10.3、口徑12.4厘米。敞口，圓唇，深腹。腹下部漸收至底，圈足外撇。器外壁飾三層蕉葉紋，紋飾生動流暢，美觀大方。施青綠色釉，器型規(guī)整大氣、做工精致。

注：

本文圖片分別采集自孫機著《中國古代物質文化》（中華書局）、浙江省博物館編《青色流年——全國出土浙江紀年瓷圖集》（文物出版社）、北京故宮博物院編《故宮博物院藏品大系陶瓷編4|隋唐五代（一）》（故宮出版社）、林華東主編《古越瓷暉——古越軒藏越窯青瓷》（文物出版社）、《上海博物館——中國古代陶瓷館》、中國浙東越窯青瓷博物館編《越窯青瓷——精品五百件》（西泠印社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