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王曉林 _李 潔
我的父親母親于1979年結婚,那時,母親一直很想要一臺縫紉機,只是家里條件不允許。然后,又有我們姐弟相繼出生、蓋新房等一系列大事,母親的心愿一直沒有實現。
七八年之后,母親才攢錢買了一臺蝴蝶牌縫紉機,放進我家的新房里,擺在朝南的窗前。只見它黃色光滑的面板上機身線條流暢,黑色的機頭上面印著一只漂亮的黑蝴蝶,不用時機頭可以塞進面板里面,讓我和弟弟當學習桌用。母親連夜學習縫紉技術,她縫紉的第一件作品就是一塊綠色的搭巾,不用縫紉機的時候,先把面板擦干凈,再用搭巾把它蓋起來。母親對縫紉機愛護有加,精心保養,用上幾次后,還小心地為縫紉機加上機油。從此,我們一家人的衣服都源源不斷地從母親的巧手里縫紉出來。
母親給弟弟縫紉了一個藍色的小書包,上面繡了一個紅色的五角星,弟弟背著這個小書包就像雄赳赳的戰士一樣去上學了。母親去布店買了一塊黃色的布,縫紉了一個大挎包,上面繡著滾繡球的小貓和吃草的小鹿,挎包的邊緣還精心地用紅色的布包了邊。母親背著挎包出去的時候,別的婦女還問她在哪里買的。母親把壞了的傘面拆下來,做了一個手提袋,還能防水,很實用。
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農村的婦女們平時靠養雞下蛋換幾個零花錢。母親時任大隊婦女主任,面對諸多婦女們掙錢無門的困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望著縫紉機,母親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來她外出學習的時候,看到別的縣里草帽廠用縫紉機做草帽的事情來。說干就干,母親馬上開始試著自己做草帽。
做草帽的材料是現成的,就是農村家家戶戶都有的小麥秸稈。在麥收的季節,母親精心挑選一些沒有經過雨淋過的麥子割下來,挑選光滑粗細均勻的秸稈,把麥穗剪下來,再把麥秸稈捋平。聽母親說帽子廠是用熨斗把麥秸稈熨平的,我們家里沒有熨斗,就用手把麥秸稈捋平整,捋得多了,母親的手磨破了,她才想起來戴上手套。后來,母親想到一個好辦法,就是用裝滿開水的搪瓷缸熨秸稈。雖然比不上熨斗熨得平整,但是比手捋的效果好多了,麥秸稈熨好后,母親就開始踏著縫紉機縫制帽辮。先把買來的草帽拆開,再按照以前的針腳縫紉起來,仔細學習草帽的縫紉方法。剛開始,線不是歪了,就是斷了,母親急得一頭汗水。功夫不負有心人,伴隨著縫紉機那“咔咔”的聲音,一條條針腳密實均勻的帽辮從母親手里流淌出來。
縫紉草帽不同于縫紉衣服,帽子是立體的,難度更大。帽辮縫紉好后,母親開始一圈一圈地盤,她從頭頂為中心,開始一點一點地把帽辮縫紉成一個半圓形的帽子頭部,頭部完工后,母親開始圍著頭部最后一圈開始縫紉帽檐,終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一個漂亮的草帽完工了。她又給草帽上縫紉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給我戴上,和街上買來的一比,母親做的草帽針腳更細密,輕巧透氣,也更好看。
母親開始帶動村子里的婦女們縫紉草帽,她先讓大娘嬸子們到我家學習怎樣挑選麥秸稈、熨麥秸稈、用縫紉機。到大家都上手后,很多人家都買了縫紉機,開始縫紉草帽。很快,在我們村子里掀起了縫紉草帽的熱潮。每年的四月初八,我們鄉鎮的街上趕會,各種農產品、農具、生活用品擺滿了街道,這其中少不了草帽。幾乎家家戶戶都需要買幾頂草帽,熱天下地干活,遮陽防曬。我們村的婦女們在街邊上鋪了一塊布,草帽放在上面排成幾摞,由于是自己做的,沒有中間商,草帽物美價廉,受到了大家的歡迎,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婦女們的腰包鼓了起來,臉上綻放了笑容,她們有更多的余錢給孩子們買一本課外書、給自己添置一件心儀已久的花衣服。望著縣婦聯發的“優秀婦女主任”的獎狀,母親欣慰地笑了。

1998年,我家搬到了市里,母親執著地讓我們把縫紉機搬去。我們都勸說她,縫紉機又沉又笨,何況我們現在都穿買的衣服,誰還穿自己做的衣服?母親堅決要搬,只是很少用它,頂多用縫紉機做個鞋墊。母親經常撫摸著縫紉機,這臺縫紉機承載了她青春歲月的夢想,她曾經奮斗的情懷。
后來,母親去世了。這臺縫紉機就一直放在我家陽臺上,機頭隱藏起來,當作書桌用了。我們再也看不到母親坐在縫紉機前的身影,再也聽不到母親腳踩縫紉機的“咔咔”聲了。
母親的縫紉機來到我家已經三十多年了,每當我看到這個縫紉機,就會想起母親那慈祥的笑臉。它見證了母親對我們的愛,更見證了母親努力帶動鄉村婦女致富的無私大愛。母親那專注縫紉的神情似乎浮現在我面前,我仿佛聽見縫紉機那有韻律的“咔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