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吳翰
這是一個關于愛與活著的故事。
明孝穆紀皇后,一說本名李唐妹,一說姓紀,名不詳,明憲宗朱見深妃。明孝宗朱佑樘繼位后,追謚生母為“孝穆慈慧恭恪莊僖祟天承圣皇太后”。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謚號有夸大其功之說,畢竟中國人講究排面。但是這個謚號,我覺得在她身上完全不為過。
“孝穆紀太后,孝宗生母也,賀縣人。本蠻土官女。成化中征蠻,俘入掖庭,授女史,警敏通文字,命守內藏。時萬貴妃專寵而妒,后宮有娠者皆治使墮?!叟夹袃炔?,應對稱旨,悅,幸之,遂有身。萬貴妃知而恚甚,令婢鉤治之。婢謬報曰病痞。乃謫居安樂堂。久之,生孝宗,使門監張敏溺焉。敏驚曰:‘上未有子,奈何棄之。稍哺粉餌飴蜜,藏之他室,貴妃日伺無所得。至五六歲,未敢剪胎發。時吳后廢居西內,近安樂堂,密知其事,往來哺養,帝不知也?!?/p>
這是《明史列傳一·后妃》中對她為數不多的記載。一個皇妃,一個皇太后,二十余年的人生,只在史書上留下寥寥數言,或者說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更加鮮為人知的,她是因為成化中征蠻,才會“俘入掖庭”,應該說明憲宗朱見深可以算是她的仇人了。當她面對自己仇人的時候,連臉色都未變,她是什么心境?親人已逝,她又有什么顧忌?她是如何放下仇恨的?
我覺得,或許在她眼里,仇恨一報,自己縱然解脫,可會連累鄉中百姓。自己經歷的太多苦難與傷痛,她不愿再見到有人因自己而重蹈覆轍。
在明孝宗朱佑樘被正名之前,她的每一天都幾乎活在恐懼中?;首颖挥睾螅究梢話豆Χ蠛芏啵梢晕挥谌f貴妃之上,她甚至可以睚眥必報。但她不是這樣的人。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母親本該做的事情。史書是對帝王的記述,為帝王服務。多少人在帝王宮殿浮名的熏陶下成了親功名近利祿的樣子,唯獨她還保持著人原本如水般的干凈澄澈。
在我們眼里,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論紀淑妃是否放下心里的仇恨,可是她連十年都沒有了。善妒的萬貴妃怎么可能養虎為患?我不知道她最后一次見到年幼的朱佑樘時心里所想,或許什么話都想說又什么話都說不出口,或許只能像往常一樣為頑皮的孩子整整衣裳,但我覺得她一定講過這樣的話:孩子,莫要忘記你所經歷過的苦難與傷痛。它們不是你怨懟與復仇的依據。你要記住,天下的百姓無不與你相同,他們經歷的或許比你更多更痛更苦,你所經歷過的不過是告訴你有責任救他們于水火。
我終于明白原來歷史的本心在這個地方。不驕縱,不卑微,以平和之心對待一切。即使歷史之沙塵滾滾而去,亦沒有東西可以遮擋住她的光輝。無論多少年過去,總會有人記住她,總會有人因她的和善而感動。就宛如那朵被照亮的白刺玫,光芒短暫,卻足以照亮整個黑暗的成化(明憲宗朱見深年號)年間以及弘治(明孝宗朱佑樘年號)年間,八年的亂世,十八年的國泰民安。
人都說,原來所有的花開,都是為著一個秘密。秘密太大,無法靜默,就會孕育成一朵花最終綻放。但其實所有的無言,都是為著一個本心。本心為善,無法掩蓋,便會生成那最令人景仰的樣子。
在那個黑暗混雜的時代,她便是淖泥深處生出的最姣好的菡萏。
(素材來源:《作文與考試》本期? 52頁《白刺玫》)
編輯/ 華放 關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