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見

阿籬

在家當了三個月咸魚，終于收到了開學通知！我激動得在床上滾了幾圈，老王也發來了賀電。

老王：“明天開學，約嗎？？”

我：“約！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學校門口的一家小吃店，我最愛老地方的酸辣粉。酸脆的酸菜、爽口的竹筍、勁道的米線，再淋上一勺辣油，酸與辣刺激著味蕾，滿足從口腔爆發延至心底。

我現在一想到老地方就想到酸辣粉，口水就習慣性地分泌，意識已經在老地方大快朵頤了。我咂吧一下，抬手擦了擦嘴邊并不存在的口水。再忍忍，明天就可以吃上心心念念了三個月的酸辣粉了。

我們學校是全封閉式管理學校，新生入學還沒有辦理好校卡，所有人都可以進出學校。我高一剛入學就知道了這個不成文的規定了。我第一次大晚上和朋友出去吃宵夜就對老地方一吃鐘情。

其實老地方的裝潢和名字一點兒也不搭，它并沒有古色古香，也不是很有年代感，它就是那種街邊隨處可見的小吃店的樣子。

那晚，第一次違背父母叮囑，大晚上出門的我像極了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在人潮擁擠的小巷，聽著喇叭聲、叫賣聲、嬉笑聲、蟲鳴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老地方那口大鍋里的湯“咕嚕咕嚕”地冒著泡，飄起來的水汽根本遮擋不住在臺前忙碌的阿姨。

老王把一臉驚奇的我拉進了老地方，熟稔地點了四份酸辣粉，沒多久小黑和木子就拎著烤串到了。木子是我的同桌，小黑是老王的同桌，我們是前后桌，他們每天晚上都出去吃宵夜，我第一次“犯罪”，他們慫恿了我整整一節自修課。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更簡單了，自那以后，他們經常帶我去吃好吃的，我們從前后桌升級成了飯友。毫不夸張地說，學校方圓百里的店我們都吃過了，上至人均消費60元的烤肉店，下至2元錢一根的烤串。后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們分開了，從一日三餐四人變成了一周一聚兩人，只剩下了我和老王。我們也不再致力于尋找各種好吃的，而是很有默契地去了老地方，點兩份酸辣粉。

四人分開之后，我曾經好長一段時間沒去老地方。偶然和朋友去老地方吃飯，阿姨說了一句“好久沒來”，我才驚覺，老地方成了我們的老地方。當晚，我就去找了老王，和他約好星期天一起去老地方吃飯。

于是我和老王又恢復了去老地方吃飯的習慣。我的18歲生日是在老地方過的，四個人好不容易湊到了一起，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尷尬的氣氛一直從見面延續到散場。木子匆匆送來一個生日蛋糕和一句“生日快樂”就走了，小黑吃了一小塊蛋糕拍了拍我的肩也走了。老王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叫阿姨過來一起吃蛋糕。

我想起了他們補給我的17歲生日，我生日剛好是開學那天，木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我的生日，說要補給我。那個生日很寒酸，月底了，大家都窮得叮當響，新生的校卡也發了，既出不去，又沒有錢。湊那點兒零錢給我買了個小蛋糕，小黑想辦法混出去買的，還厚著臉皮要了一根生日蠟燭。

體形都快趕得上彪形大漢的四個人圍著一個巴掌大的小蛋糕，小蛋糕上還歪歪扭扭地插了根沒點著的蠟燭，顯得蛋糕像個自帶字幕的表情包“弱小又無助”。我還特別有義氣地分了他們一口蛋糕，但小蛋糕太不扛造了，一人一口就沒了，我們哈哈大笑地約定下次買大的。

后來老王告訴我，我那天面無表情地吃完了蛋糕的樣子很嚇人。老王說我太念舊，這樣不行，“朋友就是這樣，會出現，也會離開，我也會。”我惡狠狠地瞪了老王一眼，卻也明白，我們終會在人生的某個岔路口分開，或許還會再見，但都不是最初的我們了。

我搖搖頭，在即將開學這個大喜日子里，想這些不開心的干嗎？

次日，我早早就趕到了學校，剛下車，老王就打了電話過來。我心情愉悅地點了“接聽”：“就到就到，剛下車，還有幾步路。”“老地方換人了。”老王有些急促的聲音通過手機傳出。我輕快的步伐停了下來，隨后拉著行李箱跑了起來，“我沒聽懂，換人了是什么意思？我馬上到！”

“新開了一家文具店，老板說阿姨家里有事，把店鋪轉讓，回老家去了。”耳邊從手機里傳出來的話和身前的人以空氣作為介質傳播過來的話重疊，明明是一句很輕的話，輕到風一吹我就可以聽不見的話，卻如千斤錘般砸在我心口。

老王聽到動靜，掛了電話回過身接過我手上的行李箱，“先進學校吧！把東西放好，我好好跟你說。”我像個被操控著的木偶，跟在老王身后。

“文具店老板說阿姨一個月前就已經回老家了，這么久了，老板已經把聯系方式刪了。我問了小黑，小黑也沒有阿姨的聯系方式。”老王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我知道他不是擔心阿姨，是擔心我。我看著老王，看著他從清晰慢慢變得模糊，看著現在的他和之前那個跟我說“朋友就是這樣，會出現，也會離開，我也會”的他重合。

老王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淚，“別想這些了，過兩天就考三模了，不要被影響。”我哽著聲問他：“老地方關門了，我們的老地方沒了，快高考了，我的青春就這樣了嗎？”

“不會，青春所有該有的美好你都擁有過。”

青春就是這樣，有傷痛、遺憾，但也有感動、美好，出現過的所有人都值得。無論是TOP1、TOP2、TOP3，還是路人甲乙丙丁。

老地方見，它就在我心里，永遠都在。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