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鳥果果
我在群里征集故事,朋友跑來問我必須要愛情故事嗎?我猶豫了一下說,也可以是其他的。其實挺多人都這么問過我了,雖然我覺得愛情故事會更完整一些。
他很快發給了我大段挺長挺完整的故事。我說:“你認真修改,可以當自由稿投。”他堅定地拒絕了,還提醒我分享人換個馬甲。
我沒多問,反正這個欄目的初衷,就是讓想留下些什么的人,找個出口,留下想要的紀念。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復雜的人,明明性格深藏著些許自卑,自認為平庸,卻敢在大眾面前表現;明明沒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卻幸運地被各樣的人連同細枝末節都照顧到。
艾老師便是其一,像冥冥之中注定,她是我這10多年來唯一湊巧有那么多交集的人,她是我初中的老師。
第一次遇見她是初二,學校舉辦藝術節,我憑借著主持晨會和接待他校人員的經歷被選為晚會主持人之一。艾老師是這次藝術節的總負責人,我清楚記得,那天她快步走進排練室,連衣裙和馬尾辮微晃,如舊電影里的文藝團演員,透著知性與文藝。
一看就知,靠近她便能收獲溫柔。
許是之前對我們有過了解,準備藝術節時,起初她的精力都集中在各節目的排練上,但正因節目繽紛,我和其他主持人不僅要熟記流程和串詞,還要配合本班呈報的朗誦節目。
盡管準備多次,第一次彩排時,我還是出了差錯。起先只是有些手忙腳亂,艾老師笑了笑,我不那么緊張了,但沒幾分鐘,我一句話接不上就磕巴起來。
偌大的排練室,幾十雙眼睛,有老師皺起眉頭。艾老師忽而起身,走來拍拍我的肩,言簡意賅地傳授給我一些技巧,又篤定地說:“別著急,你們多磨合,一定會非常棒。”
細想來只是普通的鼓勵吧?但當時排練到中期,大家都有些不耐煩和焦急,雪中送炭與錦上添花本就大相徑庭,所以我不愿辜負她。幾個星期后,我們站在聚光燈下,幾十平米的舞臺上,表演行云流水。結束后,語文老師轉告我,艾老師給了我們很高的評價,我點點頭,心里忽地燃起一小團火。
本以為我和艾老師的交集僅限于此,她似一縷春風潤過我年少一程,不承想,初三學校組織廣播站播音聯盟,直接將我一部分的日常和她捆綁在一起。
那時功課已經繁重,我沒自信能兼顧學校的任務和課業,但心里又想展現自己,猶豫間知曉艾老師會全程參與,我的心突然安定了幾分。
其實工作不難,每天開場、早讀后推薦書目介紹、放同學點播的歌,再說出有趣又振奮人心的結束語。
這次她一來就表現出對我們極大的信任,還替我們開闊出一些花樣主持的想法,教會我們使用設備,還鼓勵我們在廣播室開自己的演唱會。
那段時光比想象中快樂自在,收獲了一眾同學的喜歡后,模擬考將至,我自然退出了廣播站,也和艾老師失去了聯系。人與人之間,有時前一秒深厚如秋樹下的積葉,后一秒便也隨風散去。
那是幾個月后,我偶然聽到鄰居和媽媽的閑聊,阿姨談起她夫家在中學當老師的親戚得了病。我一頓,想起她夫家艾這個不常見的姓,第六感忽地一振。
一整晚,我忍不住回想起拿著話筒的時光,安慰自己不會有那么巧的事。可世界有時像縮成了一團小球,一切事一切人都相互關聯,在我終于放下這份忐忑時,政治老師在講臺上控訴起小縣城的醫院技術,言及她朋友因未檢查出而耽誤了的病情。
那天下課,曾經的搭檔告訴我艾老師得了肺癌。
我們都不知道艾老師的病處于哪個階段,還能不能被治好,內心希冀又無力。再見到她,也是最后一次見到她,是理發店的偶遇。
彼時我正百無聊賴等候在座位上,店里突然走進一個人,戴著頂黑色針織帽,穿著黑色運動服。聽到她的聲音,我猛地抬起頭又迅速低下,不知怎的我不敢與她對視,也不知她是否愿意讓學生看到她此刻略顯狼狽的面容。
我躲在椅子上凝神聽,似乎她的身體有了好轉,我仿佛又看見她站在學校的升旗臺上,重新精神煥發,像太陽卻溫和近人,但命運與我的希望背道而馳。
半個月后,鄰居阿姨將他兒子托在我家吃飯,說要去參加葬禮。我渾身一顫,霎時間就明白了。
我和搭檔買了束花,打聽到艾老師墓地的位子想去悼念她,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一路騎行,可眼看著窮盡了道路,停下來問路人,得到的回答也是模棱兩可。幾番打聽無果,夏天的日頭都快落盡,我們只得黯淡地踏上歸途。
后來我很少再認真跟誰提起她,但我清楚,盡管時過境遷,一些故事我仍刻骨銘心。看《尋夢環游記》時,我又想起她,其實那刻我有些高興,因為我會一直記得艾老師,那她一定也在走著另一條花瓣路,在另一個世界閃著光。
似星似螢火,之于我的年少時光。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