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場雨后都能看見彩虹

7

夜里，沒睡著的我聽到雨點滴落到窗戶上、瓦片上的聲音——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來了。我躺在床上開始想念去年的雨，然后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和蘇童在逛街，街邊有很多小販，賣水果的，賣燒烤的，特別熱鬧。我、蘇童在人流中和陳燃相遇，他和蘇童聊起天來，沒有理會我。我們并排著往前走，我卻像個透明人。路過一個水果攤，蘇童說要買一盒草莓。因為顧客特別多，蘇童去排隊，我就和陳燃面對面看著彼此一言不發。不太自在的我把目光轉向裝草莓的盒子，回過頭時發現他們丟下我走了。

醒來時，雨還沒有停，玻璃窗上積滿了水汽，依稀可以看到對面的柳樹呈現出具有生命力的綠色，天空是白茫茫的。我的腦海里還殘留著夢的痕跡，陳燃在夢里都不會理我，我不由得想笑。

高二的時候，我文轉理，蘇童和陳燃成為我的新同桌，一左一右。沒用多久，我和他們的關系就熟絡了起來，畢竟每天都坐在一起交流。蘇童喜歡聊星座，我沒多大興趣，只好附和她幾句。我知道了我和她都是天秤座，陳燃是雙魚座。據蘇童所說，這兩個星座是最不和的星座，我們能在一起玩兒大概是很奇妙的緣分。我不相信星座，但她說的這些我還是放在了心上。現在，有了事實證明，天秤座的我和雙魚座的陳燃的確不和。不和，不能和好。

但高二上半年，我們相處都很融洽。他會教我怎么解理綜卷上的物理實驗題，我每套卷子上都有他留下的圈圈點點，我三番五次告訴他不要把我的卷子當草紙，他把他畫得亂糟糟的卷子給我看，略帶得意地說：“這是哥的習慣。”

他還會帶我和蘇童去胡同深處吃味道超級好的燒烤，在籃球場上教我們投籃，放學的第一時間沖到食堂打三個人的飯菜。當他被有些男生嘲笑“總圍著女生轉”時，他只會彎起嘴角露出不屑同他們計較的笑容。他當然也會和男生一起玩兒，我和蘇童也會和其他女生一起玩兒。但又說回來，我們三人的關系遠比其他人親近。而且大多時候，我和蘇童站在同一條線上“損”陳燃。只有體育課藏在角落里斗地主的時候，蘇童才會“叛變”，因為我不會玩兒，任憑他們怎么教我，我的牌技依舊沒有長進。

高二下學期開學，東北還是北風呼嘯的季節。我期待著春天的到來，陳燃卻提前進入了春天——他常穿著T恤在班級里走動，出去的時候套一件薄外套。裹著棉服的我佩服他的抗寒能力，和蘇童一起吐槽他的生理構造太變態。

春天到了，我和蘇童一起在操場上逛圈。逛著逛著，天空飄來一片烏云，雨點滴在我們的臉上，涼涼的，有種讓人心情變好的魔力。雨勢逐漸變大，我們卻看到陳燃四仰八叉地躺在無人的排球場上。我們叫他一起回去，他卻叫我們一起陪他淋雨，美名曰“感受春天”。盡管覺得他傻，但我們很快成為了第二個和第三個“傻子”。我們頭對著頭地躺著聊天，雨過天晴，天上掛起一道彩虹。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彩虹，我們一齊望向它停止了交談，不想破壞這份美好與寧靜……當然穿得最少的陳燃感冒了，上課的時候在我旁邊不停地擤鼻涕，衛生紙都快堆成山了。這就是傻子感受春天的方式，但那天真的非常快樂，不是大笑那種快樂，是從心底里感受到的快樂。每當我回憶起來，甚至還會有一絲快樂在心底蔓延開來。

但是，我和陳燃的友誼像火苗一樣被卻那場春雨澆滅了。我甚至無從知曉他不理我的原因，看著他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和另一個男生換了座位，我的心情像是有人突然把我從山頂推下的詫異和憤怒。但我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問。蘇童一臉蒙圈地問我發生了什么。我搖搖頭，把頭埋在雙臂之間，壓抑著我的憤怒。

蘇童跑去問了幾回，也沒從陳燃口中問出什么，于是我們之間的友情就這么結束了。我還和蘇童玩兒，陳燃依舊跟蘇童講話、打鬧，卻對她旁邊的我視而不見。我想過道歉，但拉不下臉面，何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對不起陳燃了。我沒有道歉，我們三個人的關系從穩定的三角線被分割成兩條平行的直線，我想我再也不能和陳燃待在一條直線上了。

時間過得飛快，幾次換座位后，我也不再和蘇童坐在一起，隨之我們的交流變少。雖然我也沒有變成“孤家寡人”，和坐在周圍的同學友好相處，但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高考沖刺的時候，陳燃的座位空下來了，聽老師說他家人好像給他請了家教老師。蘇童幫他保管著學校發下來的資料和卷子，而我作為他的同學、被他討厭的人，在沖動下用小號加了他。他問我是誰，我沒有回復，看了幾眼他寥寥無幾的動態隨后刪了他。

看窗外的雨終于停下了，我沒有帶雨傘就出門上學了。潮濕的冷空氣讓我打了個寒戰，重新想起早上的夢，想起陳燃，想起去年的那場雨。10分鐘的路程被我拉長了許多，到了校門口讓我感受到生活的愚弄。還有幾分鐘就上課了，進出的人寥寥無幾。遠遠地，我就看見陳燃站在門口和保安面對面站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我選擇了視而不見，他卻喊住了我：“王堯，我沒穿校服不讓我進，你跟他說一下，我們是一個班的。”

“高三（5）班的。”我說完，頂著又開始飄起的小雨向前走。我能感覺到陳燃刻意跟在我身后。我沒有慌亂，對他的意外出現也很平淡，大概我們曾經不夠堅固的友誼徹底消散了，現在我們是陌生人。

他跟著我到了班級，我走到座位，他被一群人熱情圍住，問東問西。他是來填一些檔案信息的，坐在了我旁邊，明顯他是故意的，還借了我的筆。空氣中盡是沉默，后來融入了他的沒有調子的歌聲。我把自己表現得像一塊木頭，希望他快點兒離開。

終于填完了，他向我道歉。當初是他誤會了我把他的手辦摔壞了還不告訴他。我像個局外人似的聽他把話說完。他說很多遍“對不起”，我居然有點兒想哭，但還是堅決地告訴了他：“我不原諒。”

我知道他的手辦對他很重要，我理解他當時的憤怒，也能感覺到他現在的誠懇，但我不會原諒他。我很早就想明白了，我懷念的不過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至于陳燃這個人，從他傷害到我的那一刻，我就沒有想過和好。

他終于走了，但他帶來的雨傘還掛在我的桌角。思量之后，我追上去了：“你的雨傘忘拿了。”他接過雨傘對著我欲言又止，我開口道：“我原諒你了，但我們不會成為朋友了。”他點點頭，說了最后一遍“對不起”后離開了。

我抬頭看到漫天陰云，雨也越來越大，看來不會出現彩虹了。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