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田野上歡快起舞

朱虹

浙江溫州市瑞安馬嶼鎮霞岙村有一對愛跳曳步舞的農民夫妻。4年前，丈夫范得多因為一場車禍得了抑郁癥，為了幫助丈夫范得多緩解情緒，妻子彭小英帶著他走到田間，自編自跳曳步舞。雖然打扮土氣，舞姿不夠高超，甚至有點“魔性”，但充滿質樸的快樂，生命力十足，而他們攜手數十年的愛情故事也超暖心。

從青梅竹馬到攜手共患

范得多是彭小英哥哥的同學，兩家人住在相隔不遠的前后村。小時候，三個孩子經常一起打“野”乒乓，男孩子們是運動員，彭小英記分。那時，范得多不像別的孩子那般淘氣，總把糖果攢下來，作為“賄賂”，送給彭小英。

后來，兩人失了聯系，再次相見是在范得多侄女家。梳羊角辮的小姑娘已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范得多被深深吸引，女孩羞得低下了頭。在那個還不怎么開放的年代，一個臉紅勝過千言萬語，22歲的彭小英嫁給了26歲的范得多。

婚后，兩人夫唱婦隨，離鄉打工。在昆明一家鞋店，彭小英做售貨員，范得多負責理貨，日子清苦卻也甜蜜。休息日，夫妻倆喜歡去公園溜達，春城的景色能讓他們很快恢復元氣。看著跟自己吃苦的妻子，范得多暗暗發誓：“以后不僅要帶小英逛公園，還要帶她逛商場！”丈夫的心思哪兒能瞞得過彭小英，她總笑著說：“生活雖然很苦，但有你在我身邊就很好了。”

兒女出生后，夫妻倆籌劃開間小店，可意外卻先來了。2002年一天晚上，范得多坐車去看店面，被大貨車追尾，重傷昏迷。趕到醫院的彭小英看到渾身是血的丈夫，差點癱倒在地。她告訴自己不能垮，強撐著簽了丈夫的手術同意書：“再難我也不會放棄他，哪怕他是植物人！”

好在手術順利，出院后，夫妻倆前往山東，搗鼓服裝生意，最后又回鄉做了農民。

她是我的光，我是她的影

本以為最苦的日子已過去，彭小英卻發現丈夫變了，時而沉默，時而自言自語：“耳朵響，車子來……”車禍的場景如同夢魘，折磨得他徹夜難眠。最可怕的一次，彭小英半夜醒來，發現丈夫不在床上，直到凌晨兩點，才在公園一角，找到瑟瑟蜷縮的范得多。兩人緊緊相擁，泣不成聲。

彭小英沒有抱怨，白天勞作，回家帶娃，夜里“盯”丈夫。這樣的生活讓她心力交瘁，總覺得胃空，氣管堵住。醫生安慰說：“沒毛病，你心理壓力太大，多出去走走。”

彭小英便每晚出門散心，某天偶遇一位跳舞大姐，動作乍看有些怪，看久了又有點帥，相聊之下，才知道這是國外的曳步舞，剛在廣場舞圈里流行。

彭小英當下拜師，開啟“自娛自樂”舞蹈模式，每每跳完，只覺渾身暢快，心想下次一定拉丈夫一起來。但范得多極不情愿：“哪有大男人去跳舞的，不去不去。”彭小英才不妥協：“那你去看我跳！”

看了幾天，范得多終于耐不住跟著試了一把，跳完后興奮地說：“我跳舞出汗了，感覺身體挺舒服！”這天晚上，彭小英印象深刻，丈夫洗了個澡，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跳了兩個月，兩人的焦慮都大為緩解，原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丈夫還瘦了，彭小英不放心，拉他去醫院。了解既往史后，醫生也很驚訝：“你倆一切正常。”這份“意外收獲”讓他們喜出望外。

從此，只要不是農忙，夫妻倆就去跳舞。剛開始，范得多“瞎跳”，動作僵硬，彭小英總先演示一遍，再讓他“拷貝不走樣”。進度太慢，彭小英也會“嫌棄”，范得多只好抓緊苦練。只要音樂一響，兩人就會披掛上陣，再多煩惱也被拋諸腦后。

一開始，村民不理解：“每天那么累，有這個工夫去跳舞，還不如在家休息。”范得多有些遲疑，彭小英鼓勵道：“別管別人，我們繼續。”她網購兩個外放音響，隨身拖著走，只要興致來，田間地壟都是舞臺。

漸漸地，夫妻倆的舞蹈感染了鄉鄰，大家改變態度，一家老小上門求教，這樣的陣仗成為彼時村里最靚麗的風景線。后來，范得多回憶起這段苦日子，臉上掛著感動的甜：“那時，她是我的光，我是她的影。”

繼續在田野上帶著“渴望”起舞

2017年11月，在大女兒的幫助下，范得多和彭小英開始以“小英夫妻”的名義，在網絡上傳舞蹈視頻。魔性的舞步，真誠的笑容，在鄉間蹦蹦跳跳的“小英夫妻”很快收獲200萬名粉絲，成為第一個“跳”出鄉村的網紅。

2020年初，疫情襲來，全民居家隔離，彭小英開通網絡直播，喜愛他們的網友紛紛進來問好。一位粉絲很感激：“剛剛做了手術，傷口還隱隱作痛，但你們的視頻讓我覺得生活很美好，傷口好像也不疼了！”

彭小英非常感慨，如果舞蹈不僅能幫助自己，還能給更多人帶去快樂，豈不更好？她琢磨：“能不能自己編一支舞？”在選曲上，夫妻倆異常默契。“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誠的生活……”毛阿敏的《渴望》，歌詞似乎就在講述他們的故事。

兩人設計的舞蹈動作也很新穎有趣，學奶奶梳頭，挑擔下田，鴨子走路，田蛇昂頭，全是來自田間勞作的靈感。彭小英特地扎起兒時的雙馬尾，范得多從衣柜翻出樸素的農家舊衣。這一曲送給全國人民的農村舞蹈版《渴望》隨即沖上熱搜，還意外帶動村里滯銷的農作物，村干部特地登門，更引來央視點贊，在《新聞聯播》中報道。曾出演《渴望》女主角的著名演員凱麗也向他們發出邀請：“等你們跳到北京，我們現場見面！”

如今，夫妻倆生活照舊，挖筍，摘楊梅，賺錢養家，也會在線上線下教更多的人跳《渴望》，傳遞快樂。兒時青梅竹馬，年少暗生情愫，結發數十年，歷經車禍病痛，每每舞罷，兩人總緊緊相擁，以這種含蓄的方式，相互感恩一路有你。

鏡頭前，沉默的范得多話開始多起來：“我們24小時在一起，無法分開。我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我吧！”彭小英打趣道：“是的，如果看不到我，他就像失了魂似的。”未來，他們將繼續帶著對生活的“渴望”，在田野上歡快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