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一場美得窒息的夢

Louis Hothothot

在第90屆奧斯卡上，一舉捧回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四項大獎的《水形物語》，就如其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所說，是“獻給愛的愛，和獻給電影的愛”。片中對電影的致敬俯拾皆是：卓別林、秀蘭·鄧波兒、《皇家婚禮》、《國王的全息圖》、《海上戀舞》……

歌舞片對美國電影的意義，堪比功夫片對香港電影的意義，尤其是造夢工廠在冷戰(zhàn)時期，制作出大量成人童話來粉飾太平。歌舞片里甜蜜、夢幻的故事，也讓人暫時忘卻了來自現(xiàn)實的壓力，給在戰(zhàn)爭恐怖下的人們，帶來溫馨的安慰。

《水形物語》的女主角，是冷戰(zhàn)時期美國秘密軍事實驗室里的清潔工，可謂冷戰(zhàn)恐怖最直接經(jīng)歷者，也是歌舞片的粉絲：她樓下的電影院總是在放歌舞片，她最愛模仿秀蘭·鄧波兒下樓時的踢踏舞，她和房東老畫家跳舞，獨自一人時，在走廊、在清潔區(qū)，都有她跳舞的身影，甚至和她后來的愛人——那個魚人，最初的交流，也是從跳舞開始的。

除了舞蹈，電影也有很多強調水的鏡頭。片頭部分，在散發(fā)著藍寶石般光影的水中，一個70年代美式客廳出現(xiàn)，所有家具，臺燈、鐘表等事物都懸浮在水中，包括如睡美人一般的女主角。鏡頭從上到下慢慢游弋，越游越深，一切都以慢鏡頭姿態(tài)緩緩地下墜，讓人有充足的時間來體驗這種海底一般靜謐、浪漫的美，而音樂也是美輪美奐的。等一切都墜落穩(wěn)當后，場景恢復到現(xiàn)實中。水沒了，光線恢復了正常，色調變成了有點懷舊的琥珀色，冷戰(zhàn)期間的警報不時響起，冷冷的藍色射燈也從上方射進房間里，街頭的聲音也由遠及近……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美夢一場！

故事發(fā)生在1962年，處于冷戰(zhàn)的美蘇兩國，都在研制新武器上一拼高下。在吉爾莫看來：“那時正是美國夢幻時代的末端。越戰(zhàn)在進行之中，肯尼迪還沒被刺殺，所有人都認為未來會很美好。我認為這是一個變革的時點，正適合一些遠古的、原始的、精神上非常強大的生物登場，比如說電影中的那只怪物。而在這樣一個時間點，斯特里克蘭這樣的人物也會非常殘暴”。

是的，實驗室的安保長官理查德·斯特里克蘭，就認為這樣的生物就應該被殺死和肢解，來找出它身體包含的知識。還有霍夫斯戴勒博士也需要用人魚研究新的雙重呼吸器。不管怎樣，男主角在實驗室里命懸一線。最終拯救他的，只有女主角和她的朋友們。

女主角是個啞巴。可以說，冷戰(zhàn)的壓迫性，通過一個啞女的視角來切入，實在是一個聰明的辦法。因為啞巴的孤立感和冷戰(zhàn)帶來的感受極為相似——都是一種精神上的暴力、壓抑感和恐懼感。而恐懼，正是這部浪漫愛情加諜戰(zhàn)驚悚模式的電影主要的元素。導演吉爾莫認為：“是恐懼，讓人們排斥和自己不一樣的人，排斥魚人、排斥黑人、排斥同性戀、排斥風格過時的畫家……”

而幾個配角，也都在各個層面上切入了這種孤立感。比如那個老廣告畫家，當時整個廣告畫行業(yè)正逐漸被攝影取代，他開始越來越邊緣化，而不幸的是，他還是個同性戀。他和啞女及她的黑人朋友一樣，在導演看來“都是‘小透明，在權力面前，總是被無視”。電影正是透過他們的體驗，來講述我們所處世界的壓迫與抑制，以及一種抗爭的力量。他們每天的工作是是清理廁所、收拾垃圾，被人視若不見。而這些，也最終成為他們聯(lián)手幫助魚人，逃離危險的動力。

而魚人，那只陌生而心懷憤怒的生物，通過心心相應，讓他人認識到自己是重要且被需要的。不能不說，歸屬感的存在，只需要一種最單純的交流，有時甚至無需言語。

有個有趣的細節(jié)是，片中的大反派，斯特里克蘭長官，在汽車展銷會上聽到推銷商說：“這部車屬于未來，而你屬于這部車”時，馬上買了這部車——難道大權在握的他，內心之中也在恐懼自己會被拋棄、權力被剝奪嗎？

通過和妻子做愛時捂著妻子的嘴，和坐在8個監(jiān)視屏幕前的操控，能看出他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通過毒打魚人，又表現(xiàn)出他的殘暴；而在女清潔工面前小便時，他還似是而非地騷擾了她們一句：“（我的警棍）你只能看不能碰”。

他陰郁、偏激、易怒的性格，讓人想起《美女與野獸》中的野獸。這部童話正是導演的靈感來源。看過吉爾莫的諸多電影，比如《潘神的迷宮》《環(huán)太平洋》和《地獄男爵》等的話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更愛的是怪物，或者說，他總是把人類看作殘暴的一方。本片也不例外，殘暴的長官，才是一頭真正的、暴虐無情的、邪惡的野獸。而恐怖的事物，卻總有神奇而美麗的一面。

吉爾莫用一個又一個細節(jié)，強化著童話的質地。他說：“童話都產生于非常艱難歲月，來自于那些饑荒、戰(zhàn)爭、瘟疫盛行的時代。起初它們并非是為了孩子們而創(chuàng)作。它們口口相傳，用來傳輸知識，講述的是高貴者的墮落，或是高貴力量的重新認知”。

《水形物語》這個童話，和現(xiàn)實世界又發(fā)生著緊密的聯(lián)系：“分歧與差異，是阻礙人類和睦相處的因素”。在吉爾莫看來，這兩個因素，不管在1962年還是今天，都那么真實冷漠地存在于我們的社會之間，都在制造著一個又一個孤立的存在。

而愛，卻如水一般包容，甚至讓人接受和自己不同的物種。我們不都從寵物懵懂單純的眼神中，獲得過愛的信任和溫暖嗎？電影也正是如此，我們在影院里，通過傾聽他人的聲音，來感受來自愛和渴望的共鳴，從而獲得了對自我的認知。

水形物語 The Shape of Water （2017）

導演： 吉爾莫·德爾·托羅

編劇： 吉爾莫·德爾·托羅 / 瓦內莎·泰勒

主演： 莎莉·霍金斯 / 道格·瓊斯 / 邁克爾·珊農 / 理查德·詹金斯

語言： 英語 / 美國手語 / 俄語

上映日期： 2018-03-16（中國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