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御制詩壁瓶概況及其市場

洪繼昱

（首都師范大學，北京市，100000）

御制詩一般指皇帝所做詩賦，尤指乾隆帝所做詩辭，除用于出版詩集，多裝飾于工藝美術品。乾隆帝一生酷愛作詩，著有《御制詩集》，其中詠瓷詩有199首，涉及五大名窯瓷器，其中:汝窯7 首、官窯70 首、哥窯22 首、定窯32 首、鈞窯9 首，詩文對所詠瓷器釉色、造型、紋飾等方面均有品評，所作詠瓷詩會被宮匠鐫刻于對應瓷器之上，這些瓷器主要藏于北京、臺北故宮博物院。①而壁瓶因其工藝難度、造型精美，甚得乾隆皇帝喜愛，它的燒制代表了明清時期陶瓷的一定水準。

1 御制詩壁瓶的演變

壁瓶，又稱掛瓶、轎瓶，是取正常瓶身的一半，既可補壁，亦可做插花、裝飾用。宋陶谷《清異錄》有：“李煜居長秋……又云后主每春盛時，梁棟窗壁，柱拱階砌，并作隔筒，密插雜花……”②表明在五代南唐時期就存在掛瓶插花，只不過不是瓷瓶，多用竹木隔筒。至宋代時，墻壁掛瓶插花得到了進一步發展，除去竹木材質外，錫質隔筒此時也較受歡迎，它可以使鮮花存活時間更久。明代掛瓶插花至鼎盛時期，宣德朝坊間開始出現瓷質壁瓶，至萬歷時期已十分流行，品種日益多樣，有青花、五彩，以葫蘆形、瓜棱形、蓮花口形為主，但瓶身并未有御制詩，多以花卉圖案為主，如牡丹紋、纏枝紋、梅花紋等，輔以蝙蝠紋、八吉祥、如意云等吉祥紋樣。這一時期涌現了大量關于插花的著述，如明代高濂的插花藝術專著《遵生八箋》中《燕閑清賞箋 下卷》有：“瓶花之宜……各窯壁瓶……俱可插花”③，《遵生八箋》不但論述了各窯何種瓷器最適合插什么樣的花，也記載了掛瓶的懸掛方式以及時宜，《起居安樂箋 下卷》有云：“……床內后柱上釘銅鉤二，用掛壁瓶。四時插花，人做花伴，清芬滿床，臥之神爽意快。冬夏兩可，名曰二宜……”④清初，壁瓶插花承襲明代遺風。不僅可以插入各個時令花卉，還可以插入絹花、絨花、乾花、寶石花等各種手工花卉。清康熙、雍正時期壁瓶較少，尤在乾隆時期極盛。故宮三希堂，是乾隆帝處理政務、賞鑒的主要場所，在這間不到四平米的書齋里，就掛有13 只壁瓶，其中十一只掛于三希堂牌匾的墻上，另有兩只臨窗，近一半瓶身上有御制詩，可見乾隆對御制詩壁瓶的喜愛。早在商周時期，青銅器上就有銘文出現。古人在器具上鐫寫文字一般目的有二，其一是標注年月、功用，其二則是美化，作為一種紋樣進行裝飾。目前挖掘到最早有文字的瓷器為三國吳時期的“青釉堆塑谷倉罐”，碑上刻“永安三年時富且洋（祥）宜公卿多子孫壽命長千意（億）萬歲未見英（殃）”24 字。而在瓷器上鐫寫文字進行裝飾美化的方法，至唐代長沙窯創燒以后才開始流行，大量廣告宣傳語、詩句諺語被寫在瓷器上，“詩的內容大部分反映盛唐和中唐時期中下層人民的生活情景和思想情感，語言質樸，感情真實而大膽潑辣，具有強烈的民間鄉土氣息”⑤，瓷器上的文字既表現了這一時期的書法藝術，又有著紀實的功用。至清乾隆時期，乾隆帝親作詠瓷詩，命宮匠鐫寫在瓷器上，這些瓷器被稱為御制詩瓷器。

圖1 粉彩乾隆御題壁瓶

圖2 三國吳 青釉堆塑谷倉罐 局部

圖3 三國吳 青釉堆塑谷倉罐

圖4 御制霽藍地描金御題詩洋彩堆塑荷蓮配仿黑漆描金座大壁瓶

2 乾隆時期御制詩壁瓶的工藝特征

乾隆時期壁瓶燒制達到高峰，這一時期御制詩壁瓶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鐫刻御制詩的歷代名窯壁瓶，多以刻劃為主；另一類是乾隆時期御窯生產的御制詩壁瓶，多以書寫為主。北京故宮博物院現藏有800 余件壁瓶，以乾隆時期制品居多，包含陶瓷、漆器、玉器等多種材質，其中乾隆時期壁瓶248 件，且大多是成對燒制，其中有138 件壁瓶上有御制詩⑥。御制詩瓷器同樣具有紀實的作用，從中可以了解當時的政治活動。此外，也可以管窺乾隆帝的審美趣味以及鑒藏觀念。

乾隆帝特別喜愛壁瓶，因此會主觀干預壁瓶的制作，從造型到裝飾，甚至制作工藝，乾隆帝都有參與。在壁瓶制作之前，就要做出器型模型、紋飾紙樣給乾隆帝審閱，審閱通過后還要進行試燒，御制詩文由乾隆本人親自題寫，或者交由懋勤殿翰林抄寫，最后交與景德鎮督陶官唐英“按樣燒制”。“按樣燒制”并非易事，首先要將器型樣放大燒制成坯模，然后制作壁瓶的凸部。再用平整的泥塊與凸面相接, 然后修整細節、接耳、施釉、入窯燒。最后，出窯后進行釉上彩繪、再烤燒。最終蓄水插花，不會滴漏。

這一時期的壁瓶品種更加多樣，有青花、五彩、斗彩等等，其中以色地粉彩裝飾居多，常見的有紅地、黃地、綠地等。多以楷、隸、行、草、篆等不同書體將御制詩鐫寫在瓶身開光處，也有直接書寫于單色壁瓶上。乾隆帝所作199 首詠瓷詩中,僅有少數是吟誦本朝壁瓶,其余均為清代之前的器物, 五言、六言、七言應有盡有。壁瓶上所書御制詩，一般都附有鈐印，以“乾”、“隆”二印居多，還有一些閑章，諸如“古香”、“太卦”、“朗潤”、“比德”等。此外，幾乎每件壁瓶上寫有“乾隆年制”或“大清乾隆年制”年款，所寫款識均為篆書，以紅彩、青花或金粉書寫。壁瓶有的雙耳有孔隙可系繩，有的背部楔形凹槽裝有銅鉤，不僅可以裝飾室內，也可以作為補壁的器物。因可以掛在轎輦中，又稱轎瓶，乾隆帝外出打獵狩野采得鮮花都會插入轎內壁瓶中，與花香為伴，趕往各個場所。此外，壁瓶還用于熱河、圓明園等園林的裝飾。嘉慶時期瓷器多仿照乾隆時期瓷器特征，壁瓶的造型、釉色均與乾隆時期相似，嘉慶以后道光、同治時期的壁瓶少有出現，品種單一，且制作粗糙，自此壁瓶工藝再無波瀾。

3 乾隆時期御制詩壁瓶的市場狀況

因御制詩壁瓶在古代主要為官窯生產，目前所存世的大量壁瓶均由兩地故宮博物院所收藏，很少有流通市場者。僅從市場中尋得68 條拍賣記錄，以粉彩居多，夾帶描金、堆塑壁瓶。縱觀市場，有5 種壁瓶進行了多次拍賣，故實際市場流通的數量為50 件。有23 件流拍，乾隆時期御制詩壁瓶的成交率為66%。高檔拍品（500 萬元以上）為5 件，中高檔拍品（100-500 萬元）為11 件，中檔拍品（50-100 萬元）為3 件，中低檔拍品（50 萬元以下）為26 件。

其中，最高成交價為805 萬元，為御制霽藍地描金御題詩洋彩堆塑荷蓮配仿黑漆描金座大壁瓶，是北京保利于2016年春拍“禹貢——天子與庶民的感應古董珍玩之夜”專場中拍出，在本專場成交價中排第三。此件拍品高51.2 厘米，為傳世壁瓶中尺寸最大一例。此件壁瓶器型高大，制為連座梅瓶式樣。器背及底施松石綠釉，留支釘痕跡。背部原配活環銅掛架，底部青花篆書“大清乾隆年制”六字橫行款。正面通體飾霽藍釉，描金彩繪自口沿而下分繪回紋，番蓮紋、蓮瓣紋與如意紋，瓶身于漫天金彩如意云紋間楷書金色御制詩文：

托根離塵壒，寫影依澄泚。

風流夷惠間，秀逸云霞里。

憑欄細雨蒙，一覽清都美。

幾曾負芳華，坐可忘優喜。

識得濂溪意，在彼不在此。

并畫有“乾隆宸翰”、“ 惟精惟一”兩方金印，瓶座與瓶身間，粉彩堆塑立體蓮花、蓮葉，所雕荷葉寬碩翻卷，綽約多姿。此詩收錄于《清高宗御制詩初集》卷二十一《蓮》。

而第一件成功拍出的壁瓶為乾隆時期粉彩乾隆御題壁瓶，于1995年北京瀚海秋拍“1995 秋季拍賣會?古董珍玩”專場中釋出，以7.15 萬人民幣成交。此瓶方口豎邊長頸，圓肩斂腹方足，雙螭耳，以黃釉為地，上繪花卉圖案，頸部粉地，腹部以金彩勾描出圓角方形開光，內書：

大邑水瓷巧就模，擷芳隨處貯瓊敷；

郵程水陸延群玉，風月三千護蕊珠。

不是文殊命童子，定為長吉背奚奴；

一塵弗染諸緣靜，豈識尋常有菀枯。

乾隆御題

附有乾、隆兩方白文章，此詩收錄于《高宗御制詩二集》卷八十一《詠掛瓶》。此件拍品是在市場中流通次數最多的一例，共上拍8 次，流拍3 次，或許是購藏家周轉資金的舉措。

縱觀市場流通各式各樣的壁瓶（不局限于御制詩題材），總計1855 條，其中有973 條流拍，成交率為48%，成交價百萬元以上僅48 件，其中最高價為1140萬元，是2015年香港蘇富比拍出的清乾隆粉彩像生瑞芝壁瓶，本件拍品雖名為壁瓶，但并不是本文所討論的品種，本件拍品是暫得樓藏，器型袖珍，采青釉瑞芝為形，旁出粉彩小芝三朵，枝梗相連，底署“大清乾隆年制”款，未見他例傳世，或為孤品。若按本文所定義的壁瓶來看，最高成交價為海外拍賣公司圣約翰2018年春拍中的廣彩人物紋壁瓶，廣彩指廣州燒制的織金及其采用的低溫釉上彩裝飾技法。由五彩和粉彩發展而來。使用新彩顏料，在瓷胎上彩繪，入爐烘燒后，重金描畫一道，再入爐二次燒成，以出口為大宗。而放眼市場中所有御制詩瓷器來看，雖只有75 件，但只有18 件流拍，成交率高達76%，成交價最低萬元起步，高至千萬元。品類多樣，有燈籠瓶、鼻煙壺、茶壺、筆筒、茶盤等。成交價排名前八拍品均為乾隆年間御制詩瓷器。

綜上，御制詩瓷器，因其紋飾的特殊性，以及大眾對它獨特的審美，本身市場價值就很高。而壁瓶燒制難度較大，器型特殊，且具有的功用更加多元。所以當御制詩“撞上”壁瓶，就會產生不一樣的反映。整體來看，當今拍賣市場上乾隆時期御制詩壁瓶以中低檔品質居多，但也不乏高檔、中高檔品質拍品。在市場中的表現位次居中，仍有很大爬升空間。

4 結語

壁瓶起初是專用于插花的器具，隨著時代更迭最終演變成了宮廷御用瓷器，用于裝飾宮廷。在乾隆時期發展最為興盛，不僅種類繁多、紋飾華美、工藝精良，而且以御制詩為紋飾裝點，將詩書畫印與瓷器融為一體，使壁瓶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不僅具有賞心悅目、美化空間的作用，還有紀實的功用，從中可以反觀當時一些朝廷重事、宮廷瑣事以及乾隆帝的鑒藏觀念和審美趣味。如此品質、鑒賞俱佳，功能性強的精美瓷器，因其多數由故宮博物院保管，在市場中流通受限，導致其市場表現余力不足，缺少關注。御制詩瓷器這一類目在市場中本身就受歡迎，而當御制詩用于壁瓶之上，理應碰撞出不同的火花，相信日后壁瓶在市場中的不斷釋出，終將會掀起波瀾。

注釋

①高曉然.《乾隆御制詩瓷器考論》[J]. 故宮學刊,2011(00):294-309.

② [清]周在浚《南唐書注》，民國四年劉氏嘉業堂刻本，卷十六，第321 頁

③ [明]高濂《遵生八箋》[M]，成都：巴蜀書社.1988，第563 頁

④[ 明] 高濂著, 王大淳點校.《遵生八箋》[M].2017，第344 頁

⑤周世榮.《唐代長沙窯詩句及其銘文研究》，《文物研究》 1994年11 月總第九輯

⑥高曉然.《乾隆御制詩瓷器考論》[J]. 故宮學刊,2011(00):294-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