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國明
【內容摘要】數字化閱讀的發展極大轉變了國民的閱讀方式,使人們獲取知識的內容、形式及渠道都發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改變。本文闡述了今天乃至未來國民閱讀的新邏輯、新基點。
【關鍵詞】國民閱讀;數字化;技術基點;價值邏輯
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在1972年向全世界發出了“走向閱讀社會”的召喚,要求社會成員人人讀書,讓圖書成為生活的必需品,使讀書成為每個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99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布每年的4月23日為“世界讀書日”,致力于向全世界推廣閱讀、出版和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在歷年的“世界讀書日”的主題中,筆者最欣賞的是2012年的主題:“閱讀,讓我們的世界更豐富”。數字化的世界則可以讓閱讀更豐富。
因為說到讀書,有一件事情一直讓人很扎心:中國人不讀書或很少讀書。有統計數字為證:來自全國國民閱讀調查的相關數據顯示,中國每人年均讀書4.66本,并且其中70%閱讀的是教科書。如果除去教科書的閱讀,中國人人均年閱讀的書籍量僅剩下1.39本。如果我們再來對比一些其他國家的國民閱讀數據,就更加令人觸目驚心了:韓國每人年均11本,法國每人年均14本,日本每人年均40本,德國每人年均47本,俄羅斯每人年均55本,以色列每人年均64本。
如何來看待這些數字?首先必須承認,中國在每人年均讀書這個方面與某些發達國家相比確有差距。但是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是,如何定義“讀書”即知識的學習——知識的內涵是什么?閱讀的外延有哪些?學習的邊界在哪里?須知,中國是一個互聯網大國,而互聯網已經并將繼續對上述問題的答案作出深刻的改寫。因此,我們對于國民閱讀的認識、判斷和社會推進方案也應建立在這一全新的知識版圖和閱讀邏輯的基礎之上。
事實上,根據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2020年4月發布的“第十七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數據”,2019年中國成年國民的網絡在線閱讀接觸率、手機閱讀接觸率、電子閱讀器閱讀接觸率、Pad(平板電腦)閱讀接觸率均有所上升,有71.6%的成年國民進行過網絡在線閱讀,76.1%的成年國民進行過手機閱讀,24.8%的成年國民在電子閱讀器上閱讀,21.3%的成年國民使用Pad(平板電腦)進行數字化閱讀,而傾向于“拿一本紙質圖書閱讀”的居民比例則不到四成,從2018年的38.4%下降到2019年的36.7%。進一步梳理該調查歷年的報告發現,數字化閱讀方式接觸率在12年間保持持續上漲的態勢,從2008年的24.5%,增長到2019年的79.3%。
很明顯,數字化閱讀的發展極大轉換了國民閱讀方式,使人們獲取知識的內容、形式及渠道都發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改變。紙質閱讀早已不能代表今天國民閱讀的全貌,這就是我們認識和把握今天乃至未來國民閱讀的新邏輯、新基點。那么,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技術革命究竟對于人們的知識獲取和閱讀行為進行了哪些重要而深刻的改變呢?
一、閱讀行為的重心轉移:從線下到線上
閱讀是通過媒介實現的。從口口相傳到創造文字、印刷、電子媒體再到現在的萬物互聯,人們不斷探尋如何突破時間和空間限制,讓連接無處不在、無時不在。今天人們的閱讀活動正在進行數字化、網絡化和智能化的革新。閱讀資源日益數字化、閱讀方式日益網絡化、閱讀消費日益智能化,正在深刻改變閱讀以及知識生產與消費的流程和方式。
就閱讀的渠道重構和介質轉換而言,雖然傳統的紙質閱讀今天仍然保有其主體權威、邏輯嚴整、內容精粹等優點,但其缺點也是明顯的:成本高、周期長、知識老化、單向傳播、知識表達以文字為主,難以惟妙惟肖地進行沉浸式的交互等。而今天乃至未來的線上閱讀則具有隨時隨地、包羅萬象的可得性;與時俱進、即刻更新的現時態;視角豐富、觀點多樣的可比性;知識獲取的無成本或低成本;知識“斷點”與知識圖譜緊密連接的供給方式的整一性;大數據及算法支撐的用戶洞察執行服務的定制化;圖文并茂、視頻展示、VR/AR/MR的沉浸式傳播方式等。其價值、魅力和傳播效應已遠超傳統的線下閱讀,成為一種全新的升維閱讀。
二、閱讀價值的維度擴容:從深度到寬度
這是關于知識內涵與邊界的一種全新擴容。知識的生產和傳授(傳播)一向有精英化的傳統,特別注重知識深度的開掘。自從工業革命之后,按照分工原則建構起來的分科式的知識教育體系則將這一傳統進一步推向極致。
但是問題在于,我們的現實世界從來都是各種要素彼此關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個有機的生態系統,知識的分科化發展在牛頓力學的時代尚可適用,但到了量子力學的時代就顯得捉襟見肘了。今天面對的量子計算機、認知機器人、新媒體醫學、數字化行為、情感計算機、全息技術、生物機械、數字化藝術、認知科學與學習、智慧城市、人體動力學、 合成神經生物學、可觸摸媒體等文明的發展,哪一個可以靠單一的學科就可以建構起來?更遑論今天的社會是一個分布式結構的“微粒社會”,在“去中心化”的大趨勢下,橫向圈層、個體之間的連接能力與機制構建對于今天的社會溝通、社會協同變得甚至比縱向的深刻更為重要。因此,知識譜系中的橫向價值就成為今天知識生產和傳播的重中之重。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創造了影響世界未來的高新技術。它何以取得如此成就? 水乳交融般的跨學科研究無疑是核心因素。它倡導跨學科乃至反學科研究,①鼓勵研究人員在學科空白處大膽探索,在多學科交叉融合中不僅碰撞出意想不到的 “大思想”,產生了許多顛覆性的創新成果,還培養了眾多具有跨界思維的未來科學家,是當今知識創造的典范。
從媒介的特性而言,大眾傳播(如書籍)比較有利于規范性的、表現縱向深度邏輯的知識價值的傳播和消費,而數字化、智能化的全息、多通道媒介平臺則更能勝任構造多維、非線性、交互、沉浸式的閱讀學習體驗,它更加有助于非規則的橫向寬度知識價值的傳播與交流。因此,今天的知識學習與生產倚重于數字化通路與智能化手段也就變得不足為奇了,這是知識收受領域的大勢所趨。
三、閱讀主體的雙重角色:從消費者到創造者
一向以來,閱讀者就是知識的接受者,是知識傳播的終端。但是,以互聯網技術為代表的信息革命通過網絡連接與再連接為每一個人賦能、賦權,使他們在知識生產領域中的地位和角色發生了巨大的改觀。互聯網所構造起來的“微粒社會”最大的資源寶庫來自于蘊含于每一個人身上的“微資源”“微價值”“微創新”“微力量”……互聯網時代形成功能、價值的最為首要的方式就是如何將這些“微資源”連接起來,加以激活、整合與發掘。知識的生產也不例外。各種平臺構建的百科知識、大眾點評、知識眾籌……都是明證。而這些無所不至、無奇不有、千門萬類的知識生產都不是傳統的知識生產方式可以形成和創造的。因此,今天的智能化數字閱讀平臺,不僅是人們學習的平臺,也可以成為表現每一個人智慧和能力的舞臺。
泛眾化的知識生產與精英化的知識生產相比較,更擅長什么類型的知識生產呢?圈層文化、感性文化、符號文化以及千姿百態的普羅文化,它們或許形式比較粗糙、內容略顯膚淺甚至很不規范,但是它們卻具有圈層認同、情感共振、心意相通的橫向連接的巨大魅力,是我們這個時代最為短缺的文化資源和知識樣式。
因此,今天的“讀書”對于大眾而言早已不是被動的“收受”,而是人人發揮主動精神的豐富“產出”。這一點在“人人都是傳播者”的社交媒介時代,尤其是當視頻的普及極大降低了人們參與社會表達的準入“門檻”,增加了人們多樣化表達的包容性的時候,一個泛眾化傳播的時代來臨了。在這個時代,人人為了人人的內容生產蔚為大觀,成為潮流和主流,人類歷史上最為活躍、最為普及的閱讀時代隨之真正降臨。
崔健曾經這樣唱道:“過去我不知什么是寬闊胸懷,過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過去我幻想的未來可不是現在,現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來。噢……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這恰切地道出了我們面對今天及未來傳播的某種尷尬。顯然,不管我們喜歡不喜歡或者愿意不愿意,閱讀領域的版圖、架構、要素、機制及規律早已不是傳統的閱讀經驗以及大眾傳播學所總結和描述的那個樣子了。僅就上述閱讀要素改變的分析中,就足以使我們體會到今天乃至未來閱讀的全新樣貌。
在今天的全民閱讀平臺的建構機制中,平臺自身并不生產任何一條內容,它只是系統集成、技術保障以及數據驅動下的泛眾化內容與知識生產的智能“搬運工”。在這一平臺上,不但有傳統的代表著知識精英的主流文化的“領讀人”,而且也有大量來自于平民用戶的佼佼者在平臺上積極創意,從而成為個性色彩濃郁的圈層“領讀人”。事實上,在未來的閱讀平臺上我們還可以期待更多豐富多彩、面向未來的讀書模式,以服務于我們這個用知識創新加持下的社會發展,畢竟,一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必須要有與之相稱的知識生產、傳播和消費的形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注釋:
①所謂“反學科”不僅僅是不同學科背景的人跨學科間相互合作,而是探索不同學科之間以及各學科之外的問題(引自伊藤穰一、杰夫·豪:《爆裂:未來社會的 9 大生存原則》,張培等譯,中信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17年版,第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