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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德治”和“禮治”作為總體的治理原則,儒家的治平之道還必須回答“君”與“民”的關系問題。以往有一種比較流行的觀點,認為孔子的政治思想是為統(tǒng)治者服務的,所以才會為歷代帝王所利用。魯迅就說:“不錯,孔夫子曾經(jīng)計劃過出色的治國的方法,但那都是為了治民眾者,即權勢者設想的方法,為民眾本身的,卻一點也沒有。”(《在現(xiàn)代中國的孔夫子》)果真如此嗎?且看下面這段話: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
這段話顯然是對“君”所言,但其出發(fā)點卻是為了“民”。孔子讓統(tǒng)治者要節(jié)制財用,愛護百姓,即便使用民力也要根據(jù)時令,以免貽誤農(nóng)時,不是為民眾考慮是什么呢?當年,有學者為了抹黑孔子,竟然處心積慮地從文字學上做文章,說這里的“人”和“民”各有所指:“人”是指“奴隸主貴族”,“民”是指“奴隸”。因此,孔子“對‘人’(奴隸主)的態(tài)度是‘愛’,對于‘民’(奴隸)的態(tài)度是‘役使’”。其實,“人”和“民”含義確有不同,但在這里,“人”是指與其他動物相區(qū)別的“人類”,包括貴族和百姓;“民”則專指百姓。這段話既然是對統(tǒng)治者說的,“節(jié)用而愛人”的“人”當然也就是“民”。硬把“人”和“民”做“階級分析”,完全不顧古漢語修辭本有錯綜之法,固然毫不費力地把孔子劃到了奴隸主的幫兇一邊,卻也把好好的學問思想給講歪了,把宅心仁厚的圣賢給抹黑了。在這些慣會“批判”的學者看來,統(tǒng)治者天生代表邪惡,一上臺就應該被推翻!既然孔子沒有鼓動民眾推翻他們,那他就活該被釘在“幫兇”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孔子的思想既然被壞的統(tǒng)治者所利用,就說明他的思想一定很壞,完全不顧就算是壞人也需要好東西的事實。古語說:“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禮記·孔子閑居》)天地日月廓然大公,不會因你是好人而偏袒,也不會因你是壞人而舍棄。我們總不能因為陽光也照在壞人身上,或者陽光也被壞人所利用,就說太陽是壞的吧?如此顢頇無理、完全經(jīng)不起推敲的思維和邏輯,竟然為一個時代的學者駕輕就熟,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那么,孔子到底是怎樣看待“君民”關系的呢?我們且看下面這個故事:
季康子問政于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
季康子是孔子晚年魯國實際的執(zhí)政者,其話語中流露出的權力的傲慢和刻薄一望可知。如果孔子是他的幫兇,隨聲附和即可,但他卻予以毫不留情的駁斥。“子為政,焉用殺”六字,真如當頭棒喝,足以振聾發(fā)聵。這是對暴政和苛政的嚴正控訴!“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可與“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并參,都是用生動的比喻描述“德治”所形成的示范效應。“風”與“草”、“北辰”與“眾星”的關系,其實就是“君”與“民”關系的縮影。這一關系雖有上下、主從之別,但總體上是自然和諧的。《禮記·哀公問》的一則材料非常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
哀公問政。孔子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
根據(jù)“政者,正也”的大前提,則“君為政,百姓從政”,完全可以理解為“君為正,百姓從正”。換言之,君若為“不正”,則百姓必從而為“不正”矣。此即俗話所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論語》中多次說到良好的君民關系所帶來的“榜樣”力量與“歸附”效應: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論語·子路》)
子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論語·子路》)
孔子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論語·季氏》)
春秋時期,天下共主,諸侯各自為政,彼此之間的人口流動,并無嚴格的國籍和戶籍的限制,故一國得治,則周邊百姓聞風歸附,千里投奔,相當于今之所謂“用腳投票”。一個好的君主,真的可以形成“眾望所歸”的局面,孟子對此有一個生動的比喻——“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孟子·梁惠王下》)可見,孔子的治平之道是以“民心向背”為基礎的,怎么能說與民眾無關呢?
因為主張“德治”和“禮治”,孔子才會堅決地反對“暴政”和“苛政”。他不僅發(fā)出過“苛政猛于虎”(《禮記·檀弓下》)的吶喊,斥責過主張“使民戰(zhàn)栗”的宰予(《論語·八佾》),更提出過“尊五美,屏四惡”的執(zhí)政方針:
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論語·堯曰》)
其中,“因民之所利而利之”的主張,“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的告誡,無不是站在“民”的立場上對“君”提出的嚴正警告。只要我們不帶偏見,設身處地去體貼經(jīng)典,就不難從孔子的話中感受到滿滿的愛民之情。《尚書·夏書·五子之歌》有云:“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荀子·大略》也說:“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又《穀梁傳》云:“民為君之本。”此皆儒家“民本”思想的真實反映。有人動輒以“民主”理念去厚誣古人,說什么儒家雖然有“民本”思想,卻與今天追求的“民主”無關,所以腐朽和落后。這種完全不顧歷史與邏輯的謬論,就像要求剛學會放風箏的古人必須造出飛機一樣可笑!有的人一方面假定社會是不斷進步的,一方面又指責古人的落后,這種貌似“一分為二”的“雙重標準”最是膚淺狂妄、自相矛盾!試問,難道在“民主”的時代,“民本”的思想就完全無效了嗎?以“民主”否定“民本”,不啻于以枝葉的繁茂去嘲笑大地和樹根!其中的荒謬滑稽,一目了然,何勞辭費?
孔子“德治”“民本”的思想深深影響了孟子。后者提出了著名的“民貴君輕”說: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孟子·盡心下》)
孟子還主張“與民同樂”:“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孟子·梁惠王下》)至此,孟子已將孔子對“君民關系”的未盡之意闡述完備。
孟子更進一步提出“仁政”思想,主張“王道”,反對“霸道”。他對梁惠王說:“亦有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又說:“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孟子·梁惠王上》)還說:“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猶惡醉而強酒。”(《孟子·離婁上》)“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孟子·盡心下》)……孟子的“仁政”理論,不僅對于“上下交征利”的戰(zhàn)國時期具有警世作用,甚至在今天也有著“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適意義。
蕭公權先生說:“孔子的全部政治學說,從根本到枝節(jié),都以‘人’為其最高、最后和最直接的對象或目的。在他的學說當中,政治生活是人性的表現(xiàn),是人性發(fā)展的過程,是人類活動的結(jié)果,是滿足人類要求的努力。我們盡可套用美國故總統(tǒng)林肯的名言,把孔子的學說稱作‘人治、人享、人有’的政治觀。因為孔子的理想托基于人的本身,所以他絕無追求玄虛理想而犧牲人類實際利益的錯誤。在今日狂熱、冷酷、橫暴、險詐風氣流行的世界當中,許多人早已忘記了人的尊嚴,甘愿把成千上萬的人用作少數(shù)仇恨者或野心家的工具。我們重溫孔子人本政治的妙義,仿佛聽見了清曉的鐘聲,發(fā)人深省。假如孔子生當今世,他一定有更懇切入時的主張,以與滅絕人性的暴政相抗。”誠哉斯言也!
前面說過,儒家視野中的“君民”關系是建立在“民本”思想的基礎上的。但“以民為本”作為一個主導思想,不能只停留在理論上,還必須付諸實踐。具體而言,包括“富民”“教民”與“信民”三個方面。
(一)先說“富民”。一般而言,儒家在涉及財利時,強調(diào)“義利之辨”,主張“見利思義”“富而好禮”,大體上有一種“重義輕利”“賤貨貴德”甚至“以義為利”的傾向。以至于今人往往認為,儒家思想中缺乏經(jīng)濟智慧,故發(fā)育不出市場經(jīng)濟和商業(yè)社會。其實,這種觀點似是而非,經(jīng)不起推敲。我們在講“義權之道”時,已經(jīng)對“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做過“現(xiàn)代性”的詮釋,指出孔子的本義是說:在上位的君子因不缺財利,故應當曉于仁義以化民;在下位的小人因為財利易被剝奪,故應當通曉獲利之道。換言之,“見利思義”是對“君子”階層的道德要求,正如“禮不下庶人”一樣,孔子從來沒有剝奪“小人”或“民”追求財富的權利。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對此有詳盡而精彩的論述,可以參看。
因為關注“小人”的利益,故孔子最反對統(tǒng)治者橫征暴斂,魚肉百姓: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論語·先進》)
此事發(fā)生在孔子歸魯后不久,當時冉求任季氏宰,他為季氏大肆聚斂,致使季氏富比周公。孔子盛怒之下,竟要將冉求逐出師門!孟子后來引用這個故事,說:“由此觀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棄于孔子者也。”(《孟子·離婁上》)為什么說“君不行仁政而富”是背離孔子之道呢?因為國家財用是有限的,“君”一旦“富”了,“民”勢必會受“窮”!這里其實隱含著一種“藏富于民”的社會愿景。《孔子家語·賢君》載:
哀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壽也。”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敦禮教,遠罪疾,則民壽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國貧矣。”孔子曰:“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貧者也。”
為了讓統(tǒng)治者愛惜民力,孔子引用《詩經(jīng)》的名句,將君民關系與父子關系等量齊觀。《大學》稱:“《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孟子也多次提到“民之父母”的說法。要知道,春秋時期尚無近代意義的民族國家觀念,諸侯國的國君及大夫其實就是“世家”之“家長”。孔子把“君”比作“民”之“父母”,并非是讓“君”占“民”輩分上的便宜,而是為了喚起“君”的仁心善性,讓他們能夠“愛民如子”,而非“與民爭利”。但作為統(tǒng)治者的“君”,當時正受到“強臣”的脅迫,自顧尚且不暇,又哪里顧得上“富民”呢?《論語·顏淵》篇載:
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這個與“稅收”有關的故事大概發(fā)生在孔子去世之后。還是那個魯哀公,在饑荒之年向孔子的弟子有若請教應對之策。有若認為應減輕賦稅,收十分之一的稅賦(“徹”即“什一稅”)即可。哀公卻不滿足,欲收十分之二。有若說:“百姓富足,君哪里會不足?百姓不富足,君哪里稱得上富足呢?”這與孔子“未有子富而父母貧”的說法如出一轍。言下之意,君民本是一家,若不能“民富”,又何談“君富”?具體到財產(chǎn)分配上,孔子還提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的主張。孟子更關心百姓的“私有財產(chǎn)”,說:“民之為道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孟子·滕文公上》)又說:“無恒產(chǎn)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孟子·梁惠王上》)《大學》也說:“德者,本也;財者,未也。外本內(nèi)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仁者以財發(fā)身,不仁者以身發(fā)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這些都是儒家特色的基于“仁政”的“富民”思想。
有意思的是,儒家主張“富民”,卻不太認同“富國”。如《大學》就說:“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孟子也說:“君不鄉(xiāng)(向)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孟子·告子下》)顯然,“國富民窮”的狀態(tài)是不為儒家所認可的。荀子雖有“富國”之論,但卻說“下貧則上貧,下富則上富”(《荀子·富國》),顯然是以“富民”為前提的。
(二)次說“教民”。“富民”之后,隨之而來的是“教民”“化民”的問題。《論語·子路》篇載:
子適衛(wèi),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此可謂“治國三部曲”。其中“庶”“富”正與上文所說“富民”之義相合,而“教之”則體現(xiàn)“教民”之義。正如《管子·牧民》所云:“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之所以要“教民”,正是為了“智民”。然而教民并不容易,有時甚至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論語·泰伯》)
以往批評孔子主張“愚民”者,經(jīng)常以此為口實。殊不知,此言并非價值判斷,而是一事實判斷。此“由”字亦可解作“行”,“之”字亦可解作“道”。整句意為:“民可使行道,不可使知道。”可使行道,蓋指民性皆善,故可“道之以德,齊之以禮”,使其遵善道,行善事;不可使知道,蓋因民智未開,故難以使其盡知義理之微,大道之妙。須知孔子興辦私學,廣收門徒,正是為了“智民”,而非“愚民”。反倒是道家和法家,一貫主張“愚民”“弱民”甚至“壹民”。筆者對此已有詳論,此不贅述。
不過話又說回來,正如《中庸》所說:“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能焉。”雖然對于“民”而言,“知道”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但并不妨礙“民”通過“學道”而“行道”。有一個“小人學道”的故事說: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論語·陽貨》)
子游名言偃,是孔門四科“文學”科的高材生,他任武城宰時,教百姓禮樂之道。孔子就說:“殺雞焉用牛刀?”孔子此言,顯然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味略同。子游隨即用孔子的話來為自己辯護。“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一句,正是“道不遠人”之義,說明無論君子還是小人,皆可通過“學道”來提升自己的境界。此又可見,盡管“民不可使知之”,但孔門師徒卻一直在做著“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教民”努力。
孔子一向慎戰(zhàn),甚至反戰(zhàn)。《論語·衛(wèi)靈公》篇載:
衛(wèi)靈公嘗問陳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其實,孔子不僅深通兵道,且與弟子有過傳授。魯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 年),齊師伐魯,季康子派冉求率軍抵御,大獲全勝。據(jù)冉有說,他的用兵之術“即學之孔子也”(《孔子家語·正論解》)。但有意味的是,孔子雖不愿以“軍旅之事”教國君,卻主張“教民”。他說:“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即戎”即“作戰(zhàn)”。“教民七年”方可“即戎”,此正孔子“慎戰(zhàn)”之義也。孔子還說:“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論語·子路》)朱熹注稱:“言用不教之民以戰(zhàn),必有敗亡之禍,是棄其民也。”蓋戰(zhàn)爭殺伐,你死我活,分外殘酷,未經(jīng)訓練之庶民,不習戰(zhàn)事,好生畏死,榮譽感及團隊精神難以形成,倉促應戰(zhàn),不僅不能勇敢殺敵,反而可能臨陣怯場,四散逃命,傷亡會更加慘重。孟子也說:“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孟子·告子下》)可見,“教民”并非僅為“使民”,亦含“愛民”之義也。
(三)再說“信民”。所謂信民,即“使民信”,所謂“取信于民”。《論語·顏淵》載: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此又可謂“治國三要素”,即“足食”“足兵”“民信”。孔子認為,富國強兵固然重要,但真正衡量一個國家政治是否清明,關鍵在于是否“民信之”。這里的“信”,非信仰義,實信任義。信任誰呢?當然是“君”。“民無信不立”,其實是說,如果不能取信于“民”,則“君”(或者國)就沒有真正的“合法性”!故“信民”,相當于今天所謂的“政府公信力”。
如何才能“取信于民”呢?首先應該“言忠信”。孔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又說:“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皆強調(diào)“信”的重要性。
其次,還要“好信”。孔子說:“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用情”也即“誠信”。在上位者如果不好信,則百姓必然偷奸耍滑,不守信用。《論語·堯曰》篇孔子說:“所重:民、食、喪、祭。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其中“信則民任”,也是“君有信則民善任”之義。
第三,“敬事而信”。“敬事”猶言“敬業(yè)”,也可謂之“勤政”: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論語·顏淵》)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論語·子路》)
這兩章都強調(diào)為政“無倦”,皆言“勤政”。也就是說,作為執(zhí)政者,必須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才能獲得百姓的信任。
如上所述,只有“富民”“教民”“信民”逐步實現(xiàn),國家才能長治久安。
在“君民”關系中,除了“富民”“教民”和“信民”,還有一個“服民”的問題。怎么“服民”呢?無外乎用人和立法兩方面。用人涉及“選舉”,立法則關乎“正名”。“選舉”的要義是“選賢與能”,“正名”的宗旨在“循名責實”。
(一)先說“選舉”。通常以為,中國古代無選舉。不過,這個說法就如說中華民族無宗教無信仰一樣可笑。以西方“一神教”為圭臬看中國,則中國無宗教;以現(xiàn)代民主之“票選制”為標本看古代中國,則中國古代無選舉。問題是,這種“西方中心論”的視角不僅武斷,而且短視,很容易就把自己的視野和思路局限了,以至“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其實,在任何一種人類社會形態(tài)中,只要有政治實踐,就必然涉及用人問題,而用人問題本質(zhì)上就是選舉問題,只不過是自下而上的“鄉(xiāng)舉里選”,還是自上而下的“察舉征辟”,是“欽定”還是“公投”,表現(xiàn)形式各有不同而已。孔子的時代,國君最關心的是如何“服民”的問題。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論語·為政》)
魯哀公問:“怎么做才能讓老百姓服從呢?”孔子說:“你把正直的人舉拔出來,把他的位置放在不正直的人之上,百姓就會服從”,反之,“則民不服”。這里其實隱含著一個如何用人也即“選舉”的問題。“舉措”一詞蓋由此而來。類似表述還見于《論語·顏淵》篇: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xiāng)也吾見于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樊遲的問題涉及“仁智”之辨。孔子的回答非常精彩:“舉直錯諸枉”是指“知人”之智,“能使枉者直”則是“愛人”之仁。子夏所說“選于眾,舉皋陶”,正是“選舉”一詞的出處。“不仁者遠矣”,不就是“民服”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作為儒家的最高理想,《禮記·禮運》篇所描述的“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大同”社會,至少在孔門師徒心目中不僅是存在過的,而且也是未來應該實現(xiàn)的。
具體到如何“選賢與能”,孔子也有很好的“方法論”: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論語·子路》)
故事的主人公仲弓,名冉雍,少孔子二十九歲,雖出身微賤,卻十分賢德。孔子曾贊美他說:“犁牛之子骍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又說:“雍也可使南面。”對他的執(zhí)政才干非常欣賞。后來仲弓果然為季氏宰,成為孔門“德行”科四人中唯一一位出仕者。這說明,孔子對人才的判斷是根據(jù)其才能,而不是“出身論”,更不是“任人唯親”。而“舉直錯諸枉”在當時并非一句空話,而是可以得到實踐檢驗的。因為仲弓屬于“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寒門貴子”,他向孔子請教為政之道時,孔子就特別注意因材施教,先告以“九字箴言”:“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先有司”即“先之勞之”之義,言勤政;“赦小過”即赦免小的過錯,言寬政;“舉賢才”即知人善任、選賢與能,言仁政。有此三政,則可平治天下矣。針對仲弓“焉知賢才而舉之”的反問,孔子先說:“舉爾所知。”即發(fā)揮你的聰明才智,從你所認識的人中選拔賢才。接著又說:“爾所不知,人其舍諸?”這里的“人其舍諸”與“山川其舍諸”何其相似!孔子也許是在提醒仲弓:你當年不也是這樣脫穎而出的嗎?是金子總會發(fā)光,你所不知道的賢才,難道別人就會舍棄他們嗎?這種建立在對人的理性和良知充分信任基礎上的選舉政治,就是儒家特別推崇的“賢人政治”。
更為重要的是,孔子還提到言論與選舉的關系: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論語·衛(wèi)靈公》)
這句話中的“舉”和“廢”,可以做互文性解讀,君子既然不會“以言舉人”,當然也不會“以言廢人”;既然不會“以人廢言”,當然也不會“以人舉言”。“以人廢言”的“人”,即可指德,也可指位:就德而言,不能因一人無德而廢其善言;就位而言,芻蕘之議,必有可采,亦不可因其無位而廢其忠言。這里顯然隱含著與“言論自由”理念類似的權利意識。孔子還說:“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論語·憲問》)意思是:國家有道,應該正言直行;國家無道,可以直行,但不能直言,以免禍從口出。又說:“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這等于是把言論空間的大小作為衡量政治是否清明的關鍵指標,足見孔子是堅決反對鉗制言論、堵塞言路的。
(二)再說“正名”。作為儒家政治思想的重要綱領,“正名”出自《論語·子路》篇:
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
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
“正名”思想的提出,與衛(wèi)國當時的政治危機有著密切關系。“衛(wèi)君”,即衛(wèi)靈公的孫子、衛(wèi)出公蒯輒。衛(wèi)靈公曾逐其世子蒯聵,故靈公薨后,國人便立蒯聵之子蒯輒為君。當時孔子在衛(wèi),正遇蒯輒與其父蒯聵爭奪君位。子路問:如果衛(wèi)君虛席以待,請您幫他治理國家,您最先著手的是什么?孔子乃揭出“正名”之義。“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民無所措手足”一段,如黃鐘大呂,響徹千古!孔子的“正名”思想,真可謂微言大義,子路憨直,無從理解,故而出言不遜。實則就連我們,要理解其深刻性,又談何容易!《莊子·逍遙游》說:“名者,實之賓也。”孔子這里說的“名”之“實”,主要是指君臣、父子等名位及其由此規(guī)定的不同權責關系。“名”與“實”是對等的,一旦“名不副實”或“德不配位”,必然導致僭越非禮,甚至弒父弒君。這一思想早在孔子三十五歲到齊國時就已有所闡明:
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論語·顏淵》)
以往批判儒家君臣關系,常以此章為靶子。殊不知,孔子談的正是“名實”關系,意思是:君在君位,當行君道,臣在臣位,當行臣道;父子一倫亦然。當時齊國陳田專政,景公不能禁止,宮中又多內(nèi)嬖,且不立太子,正是君臣、父子兩倫關系悖倫失范之時。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字箴言,正是警告當政者既有君臣之名,就應該循名責實,各安其位,各行其道。“推孔子之意,殆以為君臣父子茍能顧名思義,各以其在社會中之名位而盡其所應盡之事,用其所當用之物,則秩序井然,而后百廢可舉,萬民相安。”孔子所說的“名不正”,乃就衛(wèi)國當時父子爭奪君位,君臣、父子之義徹底錯位的歷史現(xiàn)實而言。孔子真正擔心的不是某一國君失去君位,而是憂患整個天下禮樂崩壞,霸道橫行。有例為證: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zhí)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論語·季氏》)
這里,“天子”“諸侯”“大夫”“陪臣”亦皆是“名”,而“禮樂征伐”則屬于“天子”擁有的“實”。《中庸》云:“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不敢作禮樂焉。”此正孔子“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論語·泰伯》)之義。一旦禮樂征伐自諸侯、大夫出,便是“不在其位而謀其政”,自然“名不正則言不順”,一旦“百姓無所措手足”,則必然民怨沸騰,物議四起。這時就真是“天下無道”了。
可見,“名”之為物,實關乎“道”,“名不正”不僅“言不順”,還將導致“道不存”!又,《左傳·成公二年》孔子說:“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jié)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也就是說,“名”與“器”絕非虛物,而是帶有政治合法性和神圣性的價值依托和禮法象征,后來的“名教”體系也便于此產(chǎn)生并逐漸完型。所以,孔子把“正名”放在治國之道的“重中之重”,絕非捍衛(wèi)封建等級制度那么簡單,而是有著基于天下和人類社會優(yōu)良治理的更為深廣的憂思。
①馮天瑜:《孔丘教育思想批判》,人民出版社1975 年版,第31 頁。趙紀彬《論語新探》中《釋人、民》一文亦持此一觀點。
②⑤蕭公權:《中國政治思想史》,商務印書館2011 年版,第980 頁,第64 頁。
③詳參劉強:《論語新識》,岳麓書社2016 年版,第225—229 頁。
④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 年版,第14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