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建筑的陌生感

黃星元/HUANG Xingyuan

100 年前，當建筑師掌握了先進的工業建筑設計技能之后，在世界建筑進步的過程中，對現代工業建筑的意義逐步有了深刻的認識。

源于歐洲工業革命的驅動，為了滿足機械工藝加工生產線的設置，并完成大規模的生產，建筑師采用新型建筑材料和技術成果，開始建造大面積采光窗和大跨度生產空間的新建筑，城市面貌煥然一新。工業建筑形式成為社會進步和新時代的象征。在客觀上至少對現代建筑的成熟作出了三大貢獻：一是促進了建筑材料、建筑技術科學的發展；二是促進了建筑結構設計水平的提高；三是使工業建筑從純粹的功能地位，提高到工廠美學（factory aesthetic）的高度。

不久，“以工業建筑為代表的美學風格得到廣泛的推崇”[1]，在現代主義建筑理論和實踐的發展中，工業建筑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并且一直延續到今天。

21 世紀已經走過了20 年，當下新工業革命風起云涌，再次深刻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現代世界，有體有形的環境是我們的生活所在，出現了各種過去不曾有的事物，需要建筑師用新的視角解讀。科學技術的進步，促進人類社會的演變。首當其沖即是制造產業的巨變——潔凈生產車間的巨大化和芯片產品納米化的極小，這些變化改變了我們的慣性思維。數字化轉型、智能開放、融合創新等基礎設施體系的建設已經等在工業建筑設計的門口。與傳統的廠房、倉庫相比，從功能理念、空間構成到形態改變，都成了陌生的面孔。

1 上海永新彩色顯象管有限公司廠前區外景

工業建筑的使用功能作為設計的出發點，反映了建筑空間的真實性、適用性，表達了建筑藝術的簡約和建筑的陌生感，傳統的工廠、車間漸漸消失，新的產業空間應運而生，主要變化有以下4 點：

（1） 生產車間綜合性聯體，建筑呈現巨大化趨勢；

（2）大型潔凈車間，建筑設備布置模塊化；

（3）結構清晰，柱網開間加大，適應生產車間的彈性化改變；

（4）大型工業園地、軟件園、城市科創區，將工業建筑的定義加以延伸。

如果你作為我國非專業設計院背景的建筑師，會對工業建筑有陌生感，并刻意保持距離嗎？實際上世界許多著名建筑師都有工業建筑創作成功的作品，并多次獲獎，以此為切入點，走向創作的高峰，如：理查德·羅杰斯（Richard Rodgers）1985年設計的INMOS 微電子廠（INMOS Microprocessor Factory）；尼古拉斯·格雷姆肖（Nicholas Grimshaw）1987 年設計的《金融時報》印刷廠（Financial Times Printworks）；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1983 年設計的雷諾汽車物流中心（Renault Distribution Centre）等[2]，在設計的理念上開始注重人的工作條件，工業建筑具有了開放性、社會性和結構清晰的特征。

陌生感應當是新穎的感覺，創新之源流，社會的進步，對工業建筑創作話題，有更多的建筑情感和多元價值觀的表述機遇。建筑師應積極參與工業建筑創作，擔負起社會的責任，而不是僅對工業建筑做無足輕重的布景式的包裝設計。

“建筑設計是建筑學的核心。這是因為指導建筑設計創作實踐是建筑學的最終目的”[3]7。工業建筑設計是建筑學研究的內容之一，工業建筑和民用建筑對建筑師來說本質上都是空間設計。工業建筑創作生產活動空間，有產品產出；公共建筑創作生活活動空間，有人流活動。在工業建筑設計中工藝流程有嚴格的技術環境條件，建筑師和工藝工程師是互動的工作方式。

工藝工程設計（非產品設計）屬于確定性問題，按成熟的工藝流程、產品規格，確定產業規模，沿邏輯思維，建設工期進展，直到安裝廠房內工藝流程最佳的生產線。

2 上海永新彩色顯象管有限公司主廠房夜景

3 英國INMOS微電子廠剖面

4 英國INMOS微電子廠外景

5 英國INMOS微電子廠外景

6 中國華錄電子有限公司連廊

7 中國華錄電子有限公司山地上的廠房

8 深圳華星光電技術有限公司鳥瞰

建筑設計是想象的空間和形式設計，屬于模糊性問題，以形象思維經過思考形成若干個優化解答。建筑思維的反復性，決定了設計方法有別于其他設計。工業建筑的整體設計由建筑師來完成。

新工業建筑常常是規模巨大的組合建筑，包括廠房、倉庫、管理中心、數據中心、物流、多功能活動中心，應是完整的系統，滿足生產企業運轉的需求，在這樣大尺度的空間領域內縱橫穿插，構成工業建筑群宏大場景，是其他建筑類型所不能比擬的。

工業廠房巨大的體量感、超長的尺度、高聳構架的造型、無窗廠房的實體和高架管線的流暢，毫不掩飾地表現了工藝流程所需求的原生態幾何空間，成為工業建筑美學表達的一種形式。

大容器式的組合工廠，把單獨的車間疊加起來，這一做法使建筑師對新工業建筑有了更深層的體驗。

生產空間彈性化，工業廠房結構單元清晰，各種設備、管線布置模塊化，使工業建筑能以單元模式延伸。工藝設備生產線，環境技術條件保證，綠色節能原則，建設速度控制等是工業建筑的主要關鍵要素。這一點有別于紀念性、公共性民用建筑。

工業建筑一般有產品產出，制成商品去銷售，因而具有另外一些特征：工業建筑的功能壽命和建筑結構壽命不同步、工業產品的商品化、應對市場表現出快節奏的更新。一個工廠的功能壽命與建筑的壽命相差極大。有的廠房十幾年就結束了功能壽命，商品生產停止，設備拆除，舊建筑必須尋找更新的模式。

“快車道式”的工業建筑營建方式，項目在先有產品訂單之后開始啟動建設程序，再進行設計和建設廠房，周期相對較短，工業建筑難以逃脫“快餐式”的建設方式。

大型工業建筑一般位于城市和村鎮的邊緣，丘陵山地的銜接點，對外的污染排放應符合環保要求，采用綠化帶和足夠的距離保護，采用綠色生態技術，杜絕對城市社會的負面影響是工業建筑研究的重點。

“建筑學在中國的發展經歷了不同于西方的過程，這是不同的自然條件、社會條件和歷史條件造成的”[3]4。20 世紀初在德國興起的現代主義建筑思潮，在世界建筑發展進程中有著深遠的影響，然而在中國建筑發展歷史上，這一階段基本呈現空白。中國早期的工業建筑設計缺少了現代主義建筑理論實踐的機遇，1949 年以后，我國開始大規模經濟建設，各種類型的工業建筑成為新中國工業生產發展的基礎，其設計基本沿用前蘇聯建筑模式。改革開放打開對外的窗口，接觸到外來的各種建筑流派，極易引起模仿和跟風，但是現代主義的理性內核由于已有多年的實踐歷史，仍是大多數建筑師普遍的思維方式，工業建筑設計仍強調中國國情所需。而當務之急，我國的首要任務是引進先進的科學技術，引進先進的工藝生產線、先進的設備，因而需要開始設計大量的工業建筑，在設計理念、設計方法和新材料的應用上打開國際視野，走在技術的前沿。如今工業建筑建設，勢頭正盛。

9 北京市朝陽區生活垃圾綜合處理廠焚燒中心凈化車間

10 北京市朝陽區生活垃圾綜合處理廠焚燒中心東南側外景（9.10圖片來源：李興鋼建筑工作室）

11 潔凈室施工

12 北京京東方東南側外景

13 大連華信（國際）軟件園南側外景

14 大連華信（國際）軟件園生態中庭的下班人流

15 大連華信（國際）軟件園總平面

工業建筑形式語言，主要來自于自身的生產特點，從工藝生產線運轉的特殊性，發現自身得天獨厚的創作元素，不能只考慮工藝生產的需求而犧牲建筑的美學。

建筑是建造的藝術，建筑可以由細節開始設計，看似習以為常的建筑材料，從材料選用到構造細節設計，是建筑師多年努力實踐形成的個性化的建筑語言，是建筑師成功的路徑。

建筑師建筑創作容易專注于空間構成和建筑形式，而把材料的選擇、搭配放在一邊，疏于創作性思考。關注建筑精致的細節、色彩、材質，觸摸的感覺，可以激發無限的想象力，會使我們步入材料美學的時代。

超大超長是工業建筑的體塊特征，封閉空間和透明空間是半導體工業前后工序不同的表皮肌理，開口與無窗的虛實形成強烈對比，平面延伸的廠房變為向縱向延伸的大面積高層廠房建筑，最重要的是新的美學觀念形成，工業建筑的功能性、合理性、特有的空間形體是最有效的藝術整體，工業建筑的審美和品位是企業文化看不見的競爭力。

16 大連華信（國際）軟件園南側外廊建筑細部

17 大連華信（國際）軟件園東側外景（圖片來源：中國電子工程設計院有限公司，特殊標注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