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著誕生前的間奏曲

張勉

摘? 要：《少女的懺悔》（La confession dune jeune fille）[1]選自他的短篇小說和隨筆集《歡樂與時日》（Les plaires et lesjours[2]，小說采用回憶的形式，以第一人稱“我”作為敘述者，描繪一個少女在臨終前對自己的墮落的悔恨。不難看出，普魯斯特的長篇巨著《追憶似水年華》（?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3]的創作風格在他的這個早期作品中已有所體現。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依次分析《懺悔》中涌現出普氏逐漸成形的寫作手法和風格：文本結構，對非自主回憶的發掘，時空的構建，語言特點等等，說明《追憶》是普魯斯特在前者的基礎上的質的飛躍。最后總結出：《追憶》是《懺悔》的延續和完善，而《懺悔》是《追憶》誕生的前奏。

關鍵詞：《少女的懺悔》;《追憶似水年華》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7--02

馬塞爾·普魯斯特（1871-1922），法國20世紀初偉大的現代派作家，窮盡一生的鴻篇巨制《追憶似水年華》最具代表性，這是一部時間和回憶交織的小說。其龐大的結構，突破傳統的創作技巧，時序顛倒、空間跳躍多變的巧妙安排在小說界掀起了一場“逆向式的哥白尼革命”[4]，也為普魯斯特贏得了現代派小說先驅的桂冠。這部著作成為文學愛好者攀登文學高峰時必不可少的基石，在讓不少學者高山仰止。值得注意的是，早在1896年，他曾發表過短篇小說和詩歌合集《歡樂與時日》，并請到法蘭西學院院士、當時的文學泰斗阿納托爾·法郎士（Antole France）作序，享譽歐洲的勒梅爾夫人（Madeleine Lemaire）作精美插圖，嚴格意義來講，這是他的第一部小說，作品包含了七個部分，而《懺悔》這部短篇小說選自其中的第三篇，也是最為著名的的一篇。毋庸置疑，《懺悔》在風格上為《追憶》定了個妝，無論是故事梗概，敘述技巧，文本結構你上皆能看到后者的影子。接下來，我們來逐個分析。

一、文本結構的安排

《追憶》的總體結構成拱門狀，全文以“回憶”和“時間”為主題——也正如書名一樣——圍繞成年的“我”對往事的回憶展開回溯的視角，借助超越時空的潛在意識，不時交叉地重現已逝的歲月，他的小說是一個聰明絕頂、敏感到痛苦地步的人的經歷。這個人從小就出發尋找絕對的幸福，他在家庭里、愛情中、世界上都沒有找到絕對幸福，最后像宗教神秘主義者一樣到時間之外去尋找一種絕對存在。他在藝術中找到這個絕對物，因此小說與小說家的生平融為一體，而小說結尾時說敘述者找回了失去的時間，體會到時間的永恒，可以開始寫他的書了。由找尋失去的時間開始到最終尋回已逝的時光，這部書像一條長蛇首尾相銜，形成巨大的圓圈，奠定了整部書的風格和結構特征。《懺悔》同樣采用了循環往復首尾銜接的對稱結構，文章以一個自殺少女在臨死前的自述作為開場：“終于臨近解脫了。不消說，我很笨拙，槍開得不準，幾乎自殺未遂。不消說，最好一下子就死去，不過他們畢竟無法取出子彈，而且我的心臟已意外地開始發病了。這事不會拖得長久了。可是還得要一周的時間！這事可能還要拖一周的時間！在此期間，我只能竭力使自己重新沉浸在那可怕的不斷的回憶之中。”[5]在文章的最后一段中又能看到相同或相似的語篇與其遙相呼應：“……我已經說過，我自殺未遂，可是我是好好瞄準的，不過槍開得不準。然而他們卻無法取出子彈，而且我的心臟已意外地開始發病了。只是我這樣還能拖延一周，這這段時間里，我無法中止議論開頭的情況，并考慮結局。”[6]并且，在文章的開頭，敘述者“我”在中槍后就陷入深深的回憶當中。由此可見普魯斯特在《懺悔》中就開始考慮使用這中對稱的文體結構，只是這種結構尚在探索當中，我們看到的只是雛形而已。之后在《追憶》作者已能游刃有余的加以運用了。

二、語言特征

普魯斯特的作品之所以在全世界享有盛譽，跟他獨樹一幟的語言風格密不可分。普氏的修辭手法是構成普氏語言特色的基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一）大量運用未完成時態

未完成過去時在語法規則中往往表示重復性的動作或狀態。說明作者意圖在作品表現出時間和回憶的連續性和可恢復性，主人翁所追憶的常常不 是一次性發生的事而是經 常發生的事。這樣的例子在兩部作品中均有出現：

“我的母親總是在四月底把我帶到烏布利，兩天后她離去，五月中旬又來待兩天，然后在六月最末一周來接我……她在烏布利度過那兩個晚上時，都到我的床前道晚安，這是她早已改掉的壞習慣，因為我過去時常會因此而感到過分歡樂，同樣又十分難過，想喚她回來，對我再說一聲晚安……”[7]《懺悔》的主人翁——這個孩子——十分敏感，對母親十分眷戀。這樣的情節似乎如出一轍地出現在《追憶》中：“在很長一段時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幾次，媽媽吻過我之后，開門要走，我居然想叫她回來，對她說：‘再吻我一次吧。可是，我知道，這樣一來她馬上會一臉不高興，因為她上樓來親我，給我平靜的一吻，是對我的憂傷、我的不安所作出的讓步，已經惹得我的父親不高興了。”[8]

（二）反復、韻腳的出現

普魯斯特喜歡將三個或三個以上的名詞、形容詞或動詞并列使用，這種方法在小說中幾乎隨處可見。例如：“樹林、天空、水澤仿佛都背離了我，即使我單獨地面對著它們，郁悶地詢問，他們不再喃喃地作出往日那些令我高興的含混的回答。”[9]這是三個名詞并列。“對于一個滿懷愛戀之情的人來說，‘她不在難道不是‘她在的一種最確實、最有效、最持久、最難以破壞、最符合真實的形式嗎？”[10]形容詞最高級的使用渲染了敘述者極度思念母親之情。在《追憶》中表現斯萬對奧黛特的懷疑和嫉妒之情：“她這些坦白，他是再也不會忘掉的。他的心把它們裝載起來，把它們拋下，又把它們抱到懷中搖晃，像是浮在河面的死尸。她的坦白使他的心中了毒。”[11]將陷入愛河的年輕人矛盾而浮躁的心理描繪得淋漓盡致。普魯斯特的句子結構精美，詞語的并列安排使其顯得富有詩韻。以上三個簡單的例句幫助我們進一步感覺普氏語言的豐富性。

（三）復雜繁富的長句的出現

篇幅繁復也是普斯思特作品中的主要特色，對于描寫某些無情節的情景或刻畫某個微妙的心理活動，作者往往毫不吝惜筆墨，借助復雜繁富的長句，將自己的思想躍然于紙上，就像一 棵樹的主干伸出眾多的枝柯一樣，形成繁茂的枝葉，蔚為壯觀。

《懺悔》是普魯斯特早期的短篇小說，短短11頁，近800字，該作品無論篇從幅上還是從思想上都不成熟，因此長篇敘述并不多，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用了將近五頁來講述少女和她母親度過的美好時光，中間穿插了她敏感而脆弱的內心活動。經過長時間的嘗試創新，到后來200多萬字的《追憶》，普魯斯特對長句的運用達到了極致和頂峰。其中第七卷中“蓋爾芒特家中的宴會”持續時間是三個小時，而敘述的文字達到100多頁。在第一章的第一節中，僅僅瑪德萊娜蛋糕觸碰到主角馬賽爾的上腭時引發的多年前的記憶在文中就近10頁的敘述。因此，大家普遍有這樣的感覺：故事幾乎處在原地踏步的狀態，發展小說情節的節奏瀕于停滯。

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注意文中經常出現這樣的句子：“許多年過去了”，“若干年以后”等等簡略的敘述形式，顯而易見，這兩種相互交替的敘述方式形成時而緊促時而緩慢，錯落有致的反差，真實地再現了人物微妙而復雜的內心世界的同時，讓整個故事內容富有彈性。具有某種形式美，從音節效果來看，也起到和諧動聽的作用。

三、結語

經過上述內容的敘述，從文體結構和語言特色等方面論證了《懺悔》和《追憶》在風格和方法上相似，從而得出《懺悔》是《追憶》誕生前的試作。

參考文獻：

[1]《少女的懺悔》（選自《現當代法國小說集》）〔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鄭克魯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9年6月.

[2]Les Plaisirs et les Jours， Marcel Proust， Calmann-Lévy， 1896.

[3]《追憶似水年華》〔法國〕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李恒基? 徐繼曾譯 譯林出版社出版 1990年5月.

[4]《追憶似水年華·序》 安德烈·莫羅做，施康強譯.

[5]《少女的懺悔》（選自《現當代法國小說集》）〔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鄭克魯譯 第3頁.

[6]《少女的懺悔》（選自《現當代法國小說集》）〔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鄭克魯譯 第13頁.

[7]《少女的懺悔》（選自《現當代法國小說集》）〔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鄭克魯譯 第3頁.

[9]《在斯萬家那邊》〔法國〕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李恒基 徐繼曾譯 第14頁.

[10]《少女的懺悔》（選自《現當代法國小說集》）〔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鄭克魯譯 第8頁

[11]《少女的懺悔》（選自《現當代法國小說集》）〔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 鄭克魯譯 第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