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戰歌

長歌

世界上的古老文明，大多由水孕育而成。但有時候，水也會成為阻礙，因水患而受創傷的文明不在少數，文明蔭庇下的人們也會因此受到傷害。

可勤勞勇敢的中華民族，從未向水患低過頭。2020年夏季，我國南方多地遭遇洪水，防汛形勢嚴峻，但永不服輸的精神，以及全國上下團結一心的堅持，讓這場水患逐漸消弭。

這樣的戰斗場景，在這片古老而溫柔的土地上并不罕見。自古以來，有許多人張開懷抱，用智慧與汗水化解洪水的怒吼。他們留下的戰歌，至今仍在浩渺煙波中悄聲傳唱。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

（林則徐）

力微任重久神疲，

再竭衰庸定不支。

茍利國家生死以，

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

養拙剛于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

試吟斷送老頭皮。

一

戰國，秦，蜀郡。

李冰站在岷江邊的一處高地，極目遠眺，觀察水情。他的目光清澈透亮，深埋著一絲悲憫的情懷。他的身旁站著他的兒子，身姿筆挺，有著頂天立地的氣勢。

秦國剛剛吞并蜀地，想將這里打造成重要的糧食基地。岷江一年糟過一年的水患，是實現這個目標的最大障礙。秦王下定決心根除水患，派精通治水的李冰取代政治家張若，任蜀郡太守。

剛到蜀郡，李冰就顧不上休息，開始調查岷江水患的由來。

“你瞧這岷江，發源于岷山，上游沿江兩岸皆山高谷深，地勢落差大，故而水流湍急，流速極快。”李冰對兒子逐一分析道，“到了灌縣附近，地勢一馬平川，浩大的水勢便能沖毀堤岸，泛濫成災，從上游卷來的泥沙也在這里淤積，使河床抬高，水流便更容易沖毀堤岸。更何況，灌縣附近還有座玉壘山，江水不能向東分流，使得東邊旱、西邊澇，民不聊生。”

“我們一定要竭盡所能，還蜀郡的百姓安寧和美好的生活。”他抿了抿嘴，下定了決心。

這之后，李冰治水的身影遍布蜀郡的每一寸土地。

他修筑分水堰，使岷江的水流分為東西兩股，西股的外江順流而下，東股的內江進入玉壘山的通道，保證百姓的日常用水;他修建平水槽和飛沙堰，不僅能進行分洪，還能有效減少泥沙的淤積，以免在日后留下隱患。

時光流逝，李冰傲立的身影逐漸老去，但都江堰這一偉大的水利工程卻在蜀郡屹立下來。一個飽受水患折磨的蜀郡不見了，岷江水患被徹底根除，從此這里糧食豐饒，百姓開始安居樂業。

后來，李冰因為勞累，故去在治水工地上，留在他一手締造的天府之國中。花團錦簇的錦官之城，永遠供奉他不滅的英靈。

二

林則徐知道，自己已經老去了。

夜長風露涼，他放下一本敘述李冰治水的書籍，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

道光八年，福州。

正廳上首，林則徐正襟危坐，敏銳的目光逐個掃過在座的人。膽量稍小一些的人，被這樣的目光掃過，都會難以承受地低下頭。

坐在上頭的這位雖然因為父親去世回福州守孝，但在這之前，他已經官至江寧布政使，一向擁有賢名，待守孝之期結束，朝廷定然還要重用的。在他面前，誰敢不小心行事？

“今天，我請諸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講。”掃視一圈后，林則徐沉聲道，“據我所知，這福州西湖作為重要的水利工程，可以起到調節閩江上游來水、灌溉本地農田、防止洪澇災害的作用，于國于民都很重要。可是在座的某些人，卻因為自己的私利侵占湖面，使得西湖面積縮小，農田調蓄功能變弱，不僅嚴重影響農田灌溉，還加大了洪澇災害的風險。

“這是拿百姓的利益開玩笑，我是絕不允許的。今天我請大家來，是希望大家能明白兩點：一、西湖事關民生，不容侵占，請大家日后三思而后行;二、我要重新疏浚西湖，改善水利狀況，希望大家能夠出力，還百姓一片安寧。”

“是，是，大人英明。”眾人立刻點頭哈腰，“我等回去就按大人說的辦，請大人放心。我們這就告辭了。”說完，眾人便如鳥獸散。

林則徐一動未動，而后輕輕一笑。

“大人，您真的相信這群人會老老實實把到嘴的好處吐出來？”身邊的仆從疑惑地問道。

“他們當然不會這么聽話，我已經使人去盯著了。”

果然，這些霸占湖面的豪族不會放開已經得到的利益。他們散布謠言，說林則徐表面上是為了百姓，其實是為自己牟利掙錢。

林則徐的回擊則是更加周密的部署。首先，他制定了嚴密的疏浚福州西湖的具體施工方案，使工頭無法克扣民工的工錢，中飽私囊;其次，他公開賬目，做好對賬目流水的嚴格管理，保證銀錢都用到了實處。

在這樣事必躬親的管理下，疏浚西湖的工程進行得很快，僅僅用了一年時間便順利完工。為了杜絕日后再有人侵占湖面，林則徐還在福州西湖邊筑起石駁岸。這一舉措，使得福州西湖至今還維持著當年疏浚后的面積。

其實，又何止福州西湖一處？

黃河潰堤，林則徐便一腔心血治理黃河;江蘇水災，他分析出水災是由河道失修、逐年淤塞所致，便大力治水;復墾阿齊烏蘇荒地，必須先解決水利問題，他主動捐資承修工程量最大，最困難的龍口工程，并親力親為，帶領民工挑沙挖石、建壩筑堤。

又何止是興修水利？

林則徐這一生做了許多大事。他組織翻譯外國書刊，編寫《四洲志》，開眼看世界，把西方各國的地理、歷史、政治情況介紹給國人;他著人編譯《各國律例》，將西方國際法正式引進中國。還有虎門銷煙、安定陜西、防衛新疆……

這些點點滴滴，造就他人生中的風云際會。

江山萬里，大漠江南，都曾留下他的腳印。廟堂之上，江湖之遠，他曾被委以重任，受萬眾矚目，也曾一朝被貶，使萬民落淚。但所有的一切，都不曾令他后悔。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他書寫的精神，他治水的智慧，他傳奇的戰歌，穿越過數百年的光陰，在他守護過的廣袤土地上，永遠傳唱。

我能力低微卻身負重任，早感到精疲力盡，

以我衰老之軀和平庸之才，是無法支撐了。

如果對國家有利，我將不顧生死，

難道因為有禍就躲避，有福就趨附嗎？

我被流放伊犁，正是因為君恩深厚，

我愿意退隱不仕，當一名戍卒比較適宜。

我開著玩笑，與老妻談起《東坡志林》所記宋真宗召對楊樸和蘇東坡赴詔獄的故事，

說你不妨吟誦“這回斷送老頭皮”為我送行。

1.鑿井汲鹵煮鹽法

李冰是一位卓越的工程技術專家，他不僅在興修水利上貢獻卓著，對蜀地的經濟發展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在李冰就任蜀郡太守之前，當地人依賴天然的咸泉和咸石來獲得鹽。李冰在治水過程中，勘測出了鹽鹵的走向，并組織開鑿了鹽井，形成鑿井汲鹵煮鹽法，結束了當地鹽業生產的原始狀態。這也是我國古代典籍中最早的鑿井煮鹽的記錄。

2.虎門銷煙

這是林則徐一生中最廣為人知的功績。

道光年間，林則徐上書皇帝，痛陳西方國家對中國大量傾銷鴉片的危害。之后，皇帝任命他為欽差大臣，查禁鴉片。

林則徐作為欽差大臣，主持禁煙斗爭，共收繳燒毀鴉片百萬公斤，向全世界宣告了中華民族永不屈服的決心。與此同時，他還進行軍事變革，一邊禁煙，一邊積極備戰，修建炮臺，招募兵勇。

虎門銷煙意義重大，它維護了中華民族的尊嚴和利益，是中國近代史上反對帝國主義的重要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