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蔭蕭紅與丁玲

蔭蕭紅那野女性作者的細致觀察和越軌的筆致冶袁至今鮮有超越
念中學時,蕭紅以“悄吟”為筆名在校刊上發表詩歌,同學問她是什么意思?她說:“悄悄地吟詠嘛。”但是在我看來,這個筆名還意味著想“悄悄地吟唱”。


蕭紅喜歡唱歌,細讀《蕭紅全傳》(季紅真),常常可從字行間撿拾起她的歌聲——
老同學楊范在中央大街上曾見過:蕭軍手里拿了一個三角琴,邊走邊彈奏,蕭紅則邊走邊唱,他們像一對愉快的流浪藝人;從日本回到上海,在老友為蕭紅接風的飯桌上,她唱起了從一部俄語電影學來的歌;蕭軍和蕭紅撤到武漢時,搬進詩人蔣錫金的寓所,幾個人常一起唱歌跳舞,“唱中國的歌,外國的歌。”離開武漢,蕭紅到臨汾民大任教,丁玲也來到這里:“我們盡情地在一塊兒唱歌,每夜談到很晚才睡覺。”……
當中央歌劇院女高音歌唱家尤泓斐從胡風先生的文章中讀到:蕭紅愛喝酒,喝完酒就唱歌時,想到她們同為呼蘭人、都少小離家、一樣愛唱歌……便感覺與蕭紅更親近了。


從小聽著蕭紅的名字長大的尤泓斐,每次回到故鄉,都要去蕭紅故居看一看,每一次去都與她進行一番跨越時空的心靈對話。兩年前冬天的那次拜訪,是我陪她一起去的。那天園里空無一人,唯蕭紅的嘆息依稀可聞——“我家的院子是很荒涼的。”而覆蓋在荒涼之上的積雪,又讓人覺得溫暖。
“蕭紅足足比我早生了60年,從出生到離開這100多年,我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站在蕭紅的塑像前,尤泓斐透露了自己的夢想:要將這位才情超卓的女作家的故事搬上歌劇舞臺,因為,崇高的藝術要用來塑造崇高的女性,“我要親身去踐行這件事。”

經過3年的籌備,由中央歌劇院、中共黑龍江省委宣傳部等聯合出品的大型原創歌劇《蕭紅》,于2019年12月9日在北京上演。尤泓斐以訪問學者的身份赴意大利學習一年歸來后,主演了這部歌劇,并為把歌劇帶回故鄉做出了極大的努力。

去哈爾濱大劇院看《蕭紅》那天,正逢大雪。而歌劇一開場也是漫天飛雪,讓我頓覺恍惚,仿佛開著車直直駛進了這部劇中……
不僅人工造雪場面逼真,舞美還采用現代手段,將蕭紅的手稿、作品封面等融合于舞臺之中,“這可咋整啊”“別嘮了”等歌詞也通俗易懂,帶有濃厚的東北氣息……以歌詠嘆蕭紅,以劇打造經典,藝術家們精彩而傾情的演繹,帶觀眾回到了動蕩的離亂之世,走進蕭紅執著一生的精神追求中。
劇中,魯迅先生勉勵蕭紅時說:“你要站起來,想想家鄉,想想呼蘭河。”排練時,每每聽到“呼蘭河”,尤泓斐的眼淚都會抑制不住,“就像聽到我自己的名字一樣,因為那就是我們的家鄉。”家鄉人演家鄉人,讓尤泓斐與蕭紅的心貼得更近了,她以高超的演唱技巧,表現了蕭紅盡管漂泊不定、命途多舛,卻始終對人、對寫作、對家國充滿著熾熱的愛。
歌劇《蕭紅》給呼蘭河的戲份兒很少,讓我稍覺遺憾。在蕭紅筆下,呼蘭河正如“一串凄婉的歌謠”(茅盾),是一條悄吟的河:有兒歌,有工人漏粉時唱的歌,有送神兒回山時打的鼓,有做道場時吹的笙管笛簫,有一唱三天的野臺子戲……都是思鄉人的歌,那思念“激活了蕭紅最濃郁的詩情,也是她創作靈感最充沛的源泉,形成了她的藝術世界中最炫目的部分”(季紅真)。
令人欣慰的是,從蕭紅渾重又輕盈的筆端流過,從尤泓斐婉轉清透的歌聲中搖漾而來,凌波與文字和歌聲疊印在一起,兩個呼蘭河的女兒在音樂中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