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華
轉彎處,被一條土路攔腰抱住,
月亮,影子的布道者,
一枚江南印章,失足到河里——
風卷起變形的聲音,
鳥,風的孩子,回到夜晚的鄉村。
蛙鳴藏得深,像極了歸宿,
心中磨了多年的刀應聲放下。
——睡眠的沉香蕩,
螢火蟲,帶著人性一閃。
在老家,熟悉的老人越來越少,
而記憶中的黎明村,只剩下幾個地名——
沙家木橋,獨圩,蕩浜。
老宅被征遷,桑地沒了,
竹林,炊煙,蛙鳴,稻草人沒了,
母親的墳墓也沒了。
冬日返鄉,我在寒風中搖搖晃晃,
渴望下一場鋪天蓋地的雪,
雪地上,我能回頭看見自己
深深淺淺的腳印。
“故鄉變異鄉。”再也回不到
當年的黎明村,
——樹被砍下,鳥回不了家。
我站在土窯的遺址上,摸摸自己
花白的頭發,害怕自己
再次愛上故鄉。
再次愛上故鄉——
和黎明村的莊稼一起綠,一起黃,
一起收割,脫粒。
魚鱗石塘,潮聲依舊。
一把巨大的樂器,無休止地彈奏
古塔無邊的時光,
一條大江,搏動著一個浙江。
天光明澈,傳說在方言里蘇醒,
陳閣老宅,似乎難以
啟齒的隱情,
只有幾棵大樹知道。
江風,蔓延到村莊附近的故居,
瓦楞上的月光,是一種駭世的霜白,
以生命的遺書,抵御
人間的世態炎涼。
徘徊在這邊,我不敢往前走,
這邊,我說出自己的國籍。
橋上是混沌的反光,
橋下河水清洗難以愈合的傷口。
生死沒有歸途,
遠山,這空空的祭壇。
我也兩手空空,旗桿投下的影子
將我攔腰截斷——
曾經的太湖石,壓在山上,
曾經的湖返照生死。
曾經的先知,在光陰中拋下一座庭院,
窗臺外,消失的人又回到身邊。
錯過了錯過之苦,無數次的
徒勞,舟泊在湖心。
搬出一架梯子,曾經的愛往上攀,
曾經的恨,往下挪——
蓮在云瀾灣,猶如菊開大云,
嘉善可采蓮。
紫氣東來,雙蓮是云瀾灣的
肺葉:雙肺無殊。
燈火闌珊處,
云高于泓廬,瀾低于蓮花。
風吹蓮葉,花俯首低眉,
愛著,秘而不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