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情感,不是規(guī)范

江岸

《紅樓夢》里，賈寶玉看似過著“無事忙”的富貴閑人生活，但實際上，他身邊的親人對他并非沒有要求和期待。

比如，父親賈政希望寶玉能“慷慨揮灑談吐”，通過讀書明理，日后光宗耀祖。所以，賈政時時處處提點，在大觀園里隨意看到一處景致，都不忘提醒寶玉：“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說畢，他看著寶玉，嚇得寶玉忙垂下頭。溺愛寶玉的賈母也曾說過：“若一味他只管沒里沒外，不與大人爭光，憑他生的怎樣好，也是該打死的。”王夫人對寶玉的期待是做“好好的爺們”，不要被壞丫鬟教壞了，要保全好他們“娘兒兩個名聲體面”，所以她鄭重囑托襲人：“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

為了實現(xiàn)他們的要求，賈政不讓寶玉讀“什么《詩經(jīng)》古文”，要求“只是先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看到寶玉不務正業(yè)，就會動輒羞辱打罵。

粗暴、嚴厲、冷漠，居高臨下，必須按照他們制定的規(guī)則和設計的道路成長，否則就會以愛之名打壓，這似乎是許多人心目中“中國式父母”的典型形象。而這種教育方式以及情感表達，會給孩子帶來不小的心理傷害。

一個母親在某社交網(wǎng)站上向網(wǎng)友求助：“我的女兒因為我撕了她的筆記本絕食了，怎么辦？”那個帖子下面，有很多網(wǎng)友感同身受，紛紛控訴父母曾經(jīng)毀壞自己少年時代某個最愛的物品。那些輕易毀滅孩子愛好和夢想的傲慢父母，生生把親子關系變成了緊張的對抗關系。

熱播電視劇《小別離》《小歡喜》的原著作者魯引弓，采訪過許多家庭。他發(fā)現(xiàn)，這些焦慮的家長大部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他們并不是不明白教育功利化的道理，但就如同“劇場效應”，前排的人已經(jīng)站起來了，后排的人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站著。

就像作家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里所描述的那樣，人生也許滿地都是人們需要的六便士，但也有人會在生命的某一刻，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無論是對大人還是對孩子來說，生命總還有另外一面，每個孩子都會有獨特的個性和向往自由的心。再說，優(yōu)秀其實很難定義。是考上劍橋、哈佛、北大、清華嗎？是站在舞臺中央，在萬眾矚目中演講或表演嗎？是成為棟梁之材為國爭光，還是在文壇或財經(jīng)界呼風喚雨、指點江山？既然很難定義，就更難說父母和孩子的選擇，哪個是對哪個是錯。

創(chuàng)作過“印象”系列的著名導演王潮歌說，自己是另外一種母親，只是旁觀孩子的成長，而不去干預。“我會仔細觀察孩子的喜好，看哪些愛好會被保留下來，也許那就是真的熱愛，然后拼命支持和鼓勵她。”

在家庭關系里，做所有的決定之前，別忘了一件事：愛。愛，就意味著不會忽視家人自由的天性和獨一無二的個性。

說到底，愛是一種情感，不是一種規(guī)范。我們半生努力，不是為了改造誰或者變成誰，不是去設置各種藩籬和規(guī)范，讓彼此受傷和失望。我們所有的努力，是為了給自己和家人創(chuàng)造體驗世間一切美好的機會，以及充分的選擇自由。

你和家人的關系，決定著你和世界的關系。想海闊天空，先從放手和鼓勵開始。

（花 棲摘自《小康》2020年第21期，宋 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