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端下的中美油氣會往何處去

文／岳來群

疫情后，能源供給將更優化，“綠色技術”與數字信息技術融合的能源轉型或將加速。

1979年以來，中美關系、中美貿易關系對我國經濟發揮了重要作用。2018年3月，美國挑起的中美貿易爭端的影響則為負面。2018年3月22日，特朗普總統宣布對自中國進口的商品征收高額關稅以來，中美貿易爭端時緊時緩，漸擴展為政治、經濟、軍事等全方位角力。只是近來博弈夾雜新冠肺炎疫情，又疊加全球經濟不振、油價低迷、石油市場遭受重創等。

歷來，中美間油氣合作首先取決于整體貿易，最終取決于外交關系。國際關系則取決于大國間的關系。近三年，中美貿易爭端升級對全球油氣供需影響較大。未來，中美貿易爭端或將階段性緩和或趨緊，但其對油氣行業以及新能源行業影響大而廣泛，對我國尤其是沿海經濟發展的影響更加明顯。

加速勘探開發上產

在中美貿易爭端背景下，2019年5月，國家能源局召開“大力提升油氣勘探開發力度”工作推進電視電話會議，要求石油央企認真落實中央領導關于加大國內油氣資源勘探開發的批示指示精神，強調“石油企業要落實增儲上產主體責任”，要不講條件、不惜代價；石油企業要將大力提升油氣勘探開發各項工作落到實處，不折不扣完成2019-2025“七年行動方案”，增儲上產。2020年7月24日，國家能源局再次召開與會人員與上一年大致相同的“加強油氣勘探開發”工作會議，再次推進油氣勘探開發。

中美貿易爭端趨緊強化了我國的能源安全理念，加大了央企石油公司的社會責任和擔當意識，加快了油氣資源開發，加大了油氣進口；對中美間油氣貿易和業務往來亦影響較大，密切了中俄間的油氣貿易及合作。

在政府指導和政策驅動下，2020年1月開始，雖逢新冠肺炎疫情，我國野外油氣開發持續“加速”。石油央企為全鏈條式、全覆蓋綜合式企業，具有強大的政治優勢、規模優勢和經營優勢，對于目前的國際低油價及疫情具有超強的抵抗力，因而油氣開發逆勢而上。

2018年以來，石油央企加強了渤海灣、鄂爾多斯、塔里木、四川等含油氣盆地的勘探開發；推動了東部老油氣田穩產；增加了新區儲量，并加快了產能建設。2019年，油氣勘探開發投資3321億元，同比增長21.9%。加快了頁巖油氣、致密氣、煤層氣等非常規油氣資源勘探開發。2019年，全國石油產量1.91億噸，天然氣1508億立方米。2020年，我國陸上、海上油氣開發均再上新臺階。2020年，我國在蓬探1井（大英縣，氣）、HZ26-6-1井（珠江口盆地，氣），以及滿深1井（沙雅縣，油）等鉆井均獲得了高產。

中美貿易爭端也涉及他國。澳大利亞在中美貿易爭端中“選邊”明顯，但對中澳天然氣貿易幾無影響。從貿易類型看，2019年，我國進口管道氣達507億立方米，占進口總量的38%，下降1.7%。進口管道氣以土庫曼斯坦天然氣資源為主。2019年，LNG進口量為816億立方米，增長12.4%，占天然氣進口總量的62%，較上年增長4%。澳大利亞是中國進口LNG的最大來源國，約占LNG進口總量的50%。

未來在“內循環”理念下，我國油氣勘探力度將持續加大。在“雙循環”局面下，“七年行動計劃”持續強化實施，預計油氣進口量逐年增加、進口源地更加分散，能源安全或更加有保障。

美歐油氣業發展受阻

石油業作為資金密集型的長周期行業，為典型的高投入、高風險、高回報。長遠看，在能源經濟領域應該利用競爭、開放的市場以配置生產要素。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擴散、市場需求驟降影響，國際油價跌宕不斷，沖擊著美歐油氣上游業。

2019年以來，美國西部的某些小型石油公司破產或申請破產保護，部分雇員被解雇或暫時休假。

2020年3月，埃克森美孚宣布到2025年將實現250億美元的全球資產剝離，覆蓋歐亞非等11個國家。5月19日，埃克森美孚重啟出售其阿塞拜疆最大油田股權，謀求降價出售其在美國墨西哥灣、英國北海、尼日利亞、馬來西亞、乍得等上游的資產。6月12日，埃克森美孚出售其英國北海業務的要價，由逾20億美元降至10億美元～15億美元，甚或進一步價格談判。

2020年4月1日，美國惠廷石油公司（WHITING PETRO. CORP）申請破產保護，成為首家在油價下跌中倒下的油企。繼之，美國戴蒙德海上鉆探公司（DIAMOND OFFSHORE DRIL.）（4 月 26 日 ）、 頁巖氣巨頭切爾薩皮克（CHESAPEAKE ENERGY）（6月28日），以及玫瑰山資源公司（Rosehill Resources）（7月26日）等破產或申請破產保護。美國銀行業紛紛特設持有油氣資產的獨立公司直接參與油氣公司運營，以防貸款無歸。

由于與“振興美國實業”相悖，美國的油（頁巖油）、氣（頁巖氣）減產遠比沙特等國痛苦。

操作層面，2019年，美國的鉆機數量比2018年前減少62%，與2009年相當；美國油井關閉數量上升，產量下降。低油價態勢下，美國二疊盆地（Permian Basin）等頁巖油氣資產優勢風光不再。2020年6月，英國石油(BP)和殼牌(Shell)等行業巨頭沖銷了該油氣產區數十億美元的資產。

開發層面，殼牌迅速從二疊盆地撤除鉆機，從其頁巖（油氣）業務計劃支出中削減了10億美元。

經營層面，殼牌在“現金流優先并嚴格保證業務彈性”財務環節出手迅速，出售部分資產以優化投資、確保收益。2020年5月6日，殼牌宣布以5.41億美元價格出售其阿巴拉契亞頁巖氣資產。在全球天然氣業務中，殼牌著眼投資組合的短期盈利機會。6月3日，殼牌宣布將以30億美元出售澳大利亞昆士蘭柯蒂斯LNG通用設施26.25%的股份。6月11日，宣布啟動出售其在挪威的兩個油田和兩條管道股份。

BP公司2020年第一季度利潤下滑67%，在全球范圍大幅裁員，優化BP的資產負債表。6月29日，BP宣布以50億美元將旗下全部石化資產出售給英力士（INEOS）。BP公司CEO表示，近期資產價值沖銷是為了BP“綠色轉型”加速。BP將加大對低碳企業的投資，并逐步減少對石油和天然氣的投資。殼牌（Shell）緊隨英國石油公司腳步，2020年第二季度沖銷了價值220億美元的資產。

國際上，5月11日，沙特聲明稱未來幾個月將實施更加嚴厲的減產措施，以助市場迅速復蘇。無論是美國還是其他國家，未來隨著新冠肺炎疫情減退，石油市場或有所復蘇。但近期美國某些地區騷亂可能促使油氣業衰退加劇，對沙特、俄羅斯等產油大國的原油出口則是一定程度的利好。

俄羅斯的油氣上游甚或全行業，在全球經濟低迷、疫情持續的2020年經濟看好。因其基于穩定、龐大、持久且售價樂觀的遠東油氣市場，以及南亞軍火市場而總體經濟向好，是中美關系趨緊時段少有的獲益頗豐且獲益不獨局限于石油業的旁觀者。盡管俄羅斯在是否參加美國主導的下一屆G7會議問題上猶豫不決，但中俄在新冠肺炎疫情后的油氣合作、油氣貿易仍將在某些不定之中發展。隨著中俄東線投產，2020年中國首次實現從俄羅斯進口管道天然氣。

●貿易爭端加快了國內油氣開發進程。 供圖/視覺中國

縱觀近期石油巨頭們優化全球資產配置組合策略，控制凈投資與提高財務靈活性成為應對經營風險與當前市場尚有較大不確定性的積極舉措。若2020年下半年全球油氣市場進入復蘇時段，中國仍將是全球最大的貿易市場。受中美貿易爭端影響的世界市場，仍將在經濟恢復的樂觀情緒與各種未知影響因素間尋找平衡。

西方石油巨頭的優化資產配置顯示了石油“供大于需”可能長期存在所帶來的壓力，能源轉型較急迫。我國企業在轉型、資產優化等亦面臨壓力，但政治優勢、巨大的內在市場潛力以及“內循環”是國企發展強有力的支撐。

我國能源轉型影響復雜

中美貿易爭端對我國乃至世界的光電、風電等微觀影響復雜。中國經濟發展目前仍主要依賴投資、出口。我國曾有約3000多億美元的年貿易順差來自中美貿易，未來中美關系或仍重于中國包括與俄在內的其他國際關系。中美貿易爭端趨緊使得我國東部地區近期就業壓力加大，推動了西北、四川等地包括油氣開發在內的經濟加速。

中美貿易爭端不斷升級的影響可能持續外溢，作為擴大就業與優化能源結構的雙重之需，客觀上推動了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的發展。近日，繼我國山西之后，海南又成為“多領域能源體制改革的試驗田”。需要注意的是，假若中美關系、中美貿易爭端有所激化，我國煤炭等的開發、消費比重有可能回升，能源結構可能“逆”優化。

●博弈倒逼能源轉型加速。 供圖/視覺中國

隨著全球氣候問題日益嚴重，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開發成為人類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路由。中國及美歐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開發利用走在世界前列。中美兩國多年來各自采取適宜舉措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且曾合作緊密。中美兩國諸如太陽能電池板和風力發電機等關鍵設備部件，以及原材料生產制作水準均處在世界的前列。

世界上60%的光伏面板由中國企業供給；風電風車領域，中國企業亦優勢明顯；電動汽車車載電池領域，前10家中有7家是中國企業。美國則是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開發領域科技最強者。作為最發達的大國美國和經濟總量第二的發展中大國中國，未來在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開發技術設備等方面仍有巨大的合作潛力。

近年來，中國“不惜一切代價”加強傳統能源資源（油氣）勘探開發，雖部分是應對中美關系、中美貿易爭端惡化之舉，但新能源發展十分急迫。目前，國內能源經濟發展態勢特殊，高碳、低碳能源均發展迅速。但我國能源生產、消費結構轉型仍有諸多困難，油氣產業鏈競爭仍不充分，高碳能源粗放消費對環境影響較大。從戰略時間窗口樂觀分析，中美關系變化或有助于我國能源業進一步改革開放。總之，中美關系恰如“綱舉目張”中的“綱”，對油氣行業、新能源行業等諸多“目”均影響重大。

未來5～8年，中美關系仍將蹣跚前行。2020年底，美國大選及新冠肺炎疫情后，中美關系、中美貿易爭端或緩和、恢復，或難以預見。預計其對中美油氣貿易影響不會太大。

我國“七年行動計劃”中，非常規油氣開發所急需的高端技術設備和材料合作難度加大。風云際會，中國目前的油氣勘探開發在“內循環”、“雙循環”策略下仍須快速發展，但更應強調利潤、環保問題。在石油某些長期剛需局面下，在全球經濟增速下滑、石油將較長期供略大于需的背景下，未來美歐石油巨頭將繼續加速優化資產、調整戰略方向。

相較而言，未來我國仍處于戰略機遇期，石油企業的發展戰略調整、改革及做強致精等任重道遠。

更具戰略意義的是，疫情之后全球視野下的能源供給將更優化，能源轉型將更加快，以可再生能源為代表的“綠色技術”與數字信息技術相融合的能源轉型或將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