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二毛

我初中時特別愛寫作文。
我小學時也愛寫作文。我的作文是經常被老師在課堂上當范文讀的。
但小學的運氣沒有帶到初中。我至今仍記得初中語文老師名字叫李聘席。我每天都盼望作文課,會非常用心地去準備、去寫。30年過去了,我還清晰地記得一次寫“買書”的作文的經歷。那天,我從家里去鎮上的新華書店買書,記不清是春天還是夏天,總之下了雨,道路泥濘。我光著腳走在泥水中,淤泥會從腳趾間冒出來。我冒著雨到了書店,然后如饑似渴地讀書、選書,最后買了一本詩集。黑色壓膜的封面,封面上印著一片金黃色的楓葉。詩集名字、作者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把這次雨中買書的經歷寫成作文?!坝倌鄰哪_趾間冒出”,這樣的細節多棒。我很激動。作文交上去后,我都依然激動不已。“下次作文課,老師一定會表揚我?!蔽蚁?。
結果,我錯了。初中三年,親愛的李老師從來沒有表揚過我的作文。他有一次甚至在我的作文后面批注了類似“離題萬里”的句子。我有時候經過他住在一樓的家時,都想沖過去問問這到底是為什么。
說真的,在作文這件事上,初中三年,我真的好絕望,也覺得委屈,同時又覺得不甘心。李老師越是不表揚我的作文,我越是用心。我讀很多優秀的作文,也盡可能地多讀一些課外書,琢磨作文到底該怎么寫。
我在不服氣中,開始了我的高中生活。我的高中是在縣城里上的。
風水輪流轉,高中時我的作文被賞識了。語文老師名字叫周波,是個大胡子,上課的時候不喜歡看臺下的同學,就只盯著講桌上的粉筆盒講課。
我高中寫詩。瘋狂地寫詩,幾乎一天一首。詩句里的意象用得最多的是“太陽”“夢想”“麥子”(其實在湖南,我根本就沒見過麥子)“遠方”。我那時候的筆名,一開始用的是“楚夫子”,后來用過“野楓”。
那個時候,有一項重要的文學賽事——“蓓蕾杯”全國中學生校園詩歌大獎賽,這是中華青少年文學基金會主辦的。全國選50名獲獎者到北戴河旅游,當時很多重量級的作家會去給孩子們講課。這項比賽,由當時學校的文學社組織參賽。大胡子周波老師是極喜歡我的。他把我的詩歌送去參賽,兩屆都獲獎了,一次是佳作獎,一次是優秀獎。這兩個獎項都不是大獎,是不能去北戴河的。
但我的心里還是高興的,畢竟獲得了全國性比賽的獎。
對了,當時的校長彭世昆老師也是我們湖南有名的作家。他一到學校,就指導我們成立了文學社。因為學校后山有梨樹,文學社就叫“梨苑文學社”。一個男生當社長,我是總編輯,負責收稿,然后刻蠟紙、油印。每次出版小報,都是令我們非常興奮的事。
因為會寫詩,我的形象變得高大起來。教室后面的黑板報會抄我的詩;班里有晚會,晚會上同學會念我的詩;班里有一個有點清高的漂亮女生,會找我聊寫作和詩歌。還有一個家住縣城的漂亮女生,每天中午從家里吃完飯后,會提早半個小時到教室,給我帶一塊類似于雞蛋餅的東西?,F在想想,這些往事既純真又好笑。
我不僅從寫作中得到了好處,還獲得了自信。這對于一個身高不高、體形瘦小的農村娃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滿足。
同時,這個階段,“作家”的概念在我心里似乎變得清晰一點了,那就是寫作的人。這種寫作,有了一點文學的意味。它或許是寫作文,但一定不等同于作文。初中的時候,寫《我的理想》時,我會寫我的理想是當一名作家。但是,什么是作家?作家是干什么的?那時候腦海里的概念是模糊的,可能覺得作家就是在報紙上寫文章的,或者作家是神圣的,當然作家也是逍遙自在的,像李白那樣。
1995年,我到北京上大學。大學里更自由,有更多自己的時間。我的專業是法律,但我不是很喜歡,我還是心系寫作。于是我在不掛科、合格畢業的前提下,辦刊物,搞活動;到報社實習,發表更多文章。大學畢業后,當過警察,然后毅然辭職,考進報社當了記者,從此以文為業。新聞是寫作,但不是嚴格文學意義上的寫作。新聞是新聞,文學是文學;記者是記者,作家是作家;這些還是有區別的。工作之余,我開始創作小說、出書、獲獎、交流,最后在人到四十這一年,離開報社,從事專職寫作。寫作給我帶來了穩定的收入,更給我帶來了永不止步、永不松懈的動力。中學時代的寫作夢、作家夢,我就這樣一路堅持著,并一點點將它們變成現實。
哦,對了,最后要補記一筆:我高中三年,所有的詩作都抄在一個厚厚的筆記本上。畢業那年夏天,我至今還記得,一個叫羅強的同學,把我的詩集借走了。他家離我家很遠。那時候沒有電話,也不知道他家的具體位置,只知道是在一個水電站附近。聯系不上羅強同學,這本詩集自然也就消失了?,F在想想都心痛,那是多好的青春紀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