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金融科技研究熱點與前沿
——基于 Citespace的文獻計量

□ 黃靖雯 陶士貴

(南京師范大學 商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23)

近幾年國外關于金融科技的研究不斷涌現,已有研究對國外文獻進行了科學計量分析,揭示了國外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主題和演進趨勢等[1]。我國關于金融科技領域的研究文獻同樣急劇增多,但尚未有研究使用科學計量方法對國內的金融科技研究文獻進行系統研究,金融科技領域的研究特征、關鍵研究主題和前沿趨勢尚待系統梳理。因此,本文使用CiteSpace可視化分析工具,采用共現分析和聚類分析等方法,對1994—2019年中國知網數據庫收錄的1153篇文獻進行研究,系統展現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熱點和演進情況,以期為金融科技領域的后續研究提供科學參考。

一、數據來源和統計

(一)數據來源和處理

研究數據收集自中國知網(以下簡稱“CNKI”)數據庫,檢索日和采集日均為2019年11月6日。檢索式為篇名包含“金融科技”或“fintech”,文獻類型選擇“期刊”,初步得到1 901條檢索記錄。經人工閱讀篩選后,共剔除非學術類文章及與研究主題不符的文章等748篇,最終得到時間段為1994—2019年的1 153條文獻的數據信息。在分析之前,對數據進行了轉換處理。

(二)論文年度分布統計

圖1為1994—2019年CNKI收錄的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發文數量情況。可以看出,發文數量呈現顯著的突變特征,2016年前后界限明顯。具體來看,1994—2015年發文數量持續保持在低位,最高年發文量僅為2002年的6篇;從2016年開始,發文量激增,2016年發文量(34篇)是2015年(3篇)的11倍多,2016—2019年合計發文量(1 131篇)是總發文量的98.09%。可見,從2016年開始,國內關于金融科技的研究逐漸趨熱,學者關注度逐漸增強。

圖1 1994—2019年我國金融科技研究發文數量

二、金融科技領域研究前沿熱點分析

(一)關鍵詞共現分析

將轉換后的數據導入分析,時間切片設置為1年,節點類型選擇“Keyword”,閾值設置為(2,2,12),分別表示在一個時間切片內關鍵詞出現2次,共現2次,關鍵詞之間的共現率12%。為使分析結果更準確,進一步對同類的關鍵詞進行合并。如將“fintech”合并為“金融科技”;“regtech”合并為“監管科技”;“金融行業”和“金融領域”合并為“金融業”;“美利堅合眾國”合并為“美國”;“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合并為“英國”;“網貸”和“網絡借貸平臺”合并為“網絡借貸”;“第三方支付機構”合并為“第三方支付”;“風險防控”和“風險管控”合并為“風險防范”;“監管沙箱”合并為“監管沙盒”等。最終繪制圖2所示的關鍵詞共現圖譜,該圖譜共包含275個節點和343條連線,分別表示出現頻次在2次以上的關鍵詞個數及其之間的連線條數。

圖2 1994—2019年我國金融科技研究關鍵詞共現圖譜

表1進一步列出了出現頻次在40次以上的14個熱點關鍵詞。其中,中介中心性大于0.10的關鍵詞是具有高中介中心性的關鍵節點[2]。結合圖2和表1可以看出,金融科技出現頻次最高(670次)且遙遙領先,并具有較強的中心性(0.15),處在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熱點關鍵詞的第一梯隊;第二梯隊熱點關鍵詞的出現頻次在100次以上,包括區塊鏈(頻次130,中心性0.18)和商業銀行(110次);第三梯隊出現頻次在40—80次之間,如金融監管、互聯網金融、人工智能、監管沙盒、傳統金融機構、大數據、普惠金融和監管科技等。從以上主要熱點關鍵詞首次出現的時間上看,處在2016和2017年的較多。此外,部分關鍵詞出現頻次不高但中心性較高,也是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熱點詞匯,如第三方支付(0.45)、金融機構(0.43)、移動支付(0.34)、個人客戶(0.30)、小微企業融資(0.27)、網絡借貸(0.27)、一帶一路(0.16)、欺詐風險(0.16)、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0.15)、合規風險(0.15)、股權眾籌(0.13)和云計算(0.11)等。可見,金融科技的發展得益于人工智能、大數據和云計算等的發展以及區塊鏈等底層技術的運用,一方面有利于提高金融的普惠性,另一方面金融科技對傳統金融機構產生了影響,金融科技的發展和風險問題也帶來了監管的變革需求,如監管科技、監管沙盒等概念的提出。

表1 1994—2019年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高頻熱點關鍵詞

(二)研究熱點演進分析

為獲得熱點關鍵詞的分布及演進情況,繪制關鍵詞時區圖譜,因1994—2015年期間金融科技領域研究文獻相對較少,高頻關鍵詞也較少,故選擇時間范圍為2015—2019年,以便更加清晰地展現研究的演進情況,結果見圖3。其中,節點所在位置對應的年份表示該關鍵詞首次出現的時間,節點的大小代表從首次出現到其后出現次數累加后的頻次,節點之間的連線表示關鍵詞之間的共現關系。可以看出,2016年之前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熱點關鍵詞的分布較為稀疏,從2016年開始熱點關鍵詞的分布變得密集,2017年最為密集,2018和2019年新興的高頻熱點關鍵詞較前兩年有所減少,并且2016—2019年期間不同首現年份的熱點關鍵詞之間的連線較為密集。說明從2016年開始,金融科技領域的研究逐漸趨熱,其中,2016年主要熱點關鍵詞為金融監管、金融科技創新、互聯網金融、網絡借貸、傳統金融機構、監管和區塊鏈等;2017年主要熱點關鍵詞延伸至金融科技風險、風險管理、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監管科技、監管沙盒、普惠金融、數字貨幣、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經過2016年和2017年兩年的研究探索之后,2018年和2019年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熱點關鍵詞分別延伸至實體經濟、智能投顧、移動支付和數字普惠金融、高質量發展、數字化轉型等。由此可見,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大致呈現由以互聯網金融等為代表的金融科技的發展到金融科技發展中的風險和監管再到金融科技服務實體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演變過程。

圖3 2015—2019年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關鍵詞演進圖譜

(三)研究前沿探測分析

由于新主題的突現代表了研究前沿[2],繼續進行關鍵詞的突變分析,得出突變強度排名前32位的突變詞,見圖4。其中,突變的起止時間組成了該突變詞的突變期間,圖中體現為粗(紅色)線條,如創新的突變期間為2016—2017年。可見,突變詞主要分布在2016—2019年,其中2016年和2017年的突變詞個數(26)占比81.25%,說明在金融科技領域研究逐漸趨熱的這兩年間,研究涉及的主題較為活躍。2018年和2019年突變詞有所減少,說明歷經研究探索期之后研究主題的穩定性有所提高,新興主題的興起速度變緩。近兩年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前沿主題主要分布在商業銀行轉型、服務實體經濟和監管科技等方面。

圖4 2015—2019年金融科技研究的32個主要突變詞

(四)關鍵研究主題分析

對文獻中的關鍵詞進行聚類分析,結果見圖5。可以看出,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關鍵詞共有18個形成規模的聚類。其中,從聚類規模看,聚類#0數字普惠金融的規模最大(28),其次是聚類#1生態圈(20)和聚類#2信息不對稱(19);從平均輪廓值看,各聚類均大于0.8,其中,聚類#6互聯網金融、聚類#10金融科技創新和聚類#17普惠金融的聚類輪廓值最大(1.000),商業銀行轉型的聚類輪廓值最小(0.809);從年份分布看,聚類所屬文獻的平均年份分布在2016—2018年。從研究內容看,當前我國金融科技的發展主要基于以下新一代信息技術的發展和應用:大數據、人工智能、互聯網和物聯網等互聯網技術、云計算和區塊鏈等分布式技術、生物識別等安全技術;在金融科技的子行業研究方面,已有文獻主要對P2P網絡借貸、第三方支付、股權眾籌和互聯網保險等互聯網金融業態、智能投顧、數字貨幣等區塊鏈應用技術形態進行了研究。結合文獻內容將新一代信息技術背景下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的關鍵研究主題歸納為以下6個方面。

圖5 2016—2019年金融科技研究的關鍵詞聚類圖譜

1.金融科技的應用業態、發展動因和相關理論研究。金融科技基于(移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等后端技術,主要應用于支付結算、存貸款和資本籌集、投資管理和市場基礎設施四類業務模式[3]。其發展得益于信息科技的帶動、監管規避和套利、多樣化或未被滿足的金融需求以及傳統金融的供給缺位四方面的聯合驅動[4]。

已有研究多數認為金融科技是一種破壞性創新[5],這種破壞性創新主要體現為打破原有低效金融體系重塑高效的金融生態、提升金融獲得性促進普惠金融發展、重構金融基礎設施和改變公眾認知等方面[6]。不過,金融科技雖具有眾多顛覆性變革特征,但學者幾乎一致認為并未改變金融的本質。

2.金融科技助力普惠金融等方面的研究。已有研究多數認為,金融科技創新借助技術優勢緩解了信息不對稱,有助于提高中小企業、農戶和貧困戶等金融弱勢群體的融資可得性,具有成本低、效率高和服務受眾廣泛的特點,提升了金融的普惠性,助力普惠金融發展。其中,陸岷峰等[7]進一步研究了在金融科技的技術優勢的作用下，普惠金融商業性和政策性這一對基本矛盾的統一路徑。李明賢和何友[8]認為金融科技對普惠金融價值作用的發揮依賴于基礎設施和相關制度等。同時,金融科技的發展促進了數字技術和普惠金融的結合,催生了數字普惠金融,使以創新手段解決普惠金融推進過程中存在的各種問題成為可能,對普惠金融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3.對金融科技發展中風險的關注和監管問題的探討。該部分文獻較多,朱太輝和陳璐[9]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引領作用,該研究認為金融科技是把雙刃劍,在通過技術應用提升資源配置效率促進金融體系的穩定性的同時,也因其高開放性、高互通性和高科技性等交易特征,隱含了操作風險和信息科技風險等潛在風險,使傳統金融風險更加隱蔽,加上潛在的系統性風險,對金融穩定構成了威脅。

此后這方面研究逐漸增多,影響力較高的是李文紅和蔣則沈[10]的研究,該研究基于我國金融科技的主要業務類型從監管者的視角探討了金融科技的發展和監管之間的問題,呼吁監管者隨時做好準備。后來的學者相繼提出了科技驅動型監管和包容審慎等監管理念,對現有監管理念提出了擴展。在國際經驗借鑒方面,學者對美國、英國、新加坡和印度等國的金融科技監管經驗進行了研究。大部分學者建議引入監管沙盒,相關研究主要體現在實施監管沙盒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與我國金融科技創新的適配性、制度設計和實施特點、運行模式和意義、理論和實踐評判、發展趨勢和本土化應用等方面。目前,我國已在北京等多地開展監管沙箱試點,預計關于其實施制度、方法和效果等方面的研究仍將持續。

4.關于監管科技的研究。關于監管科技的定義,學界尚未達成一致,多數學者認為屬于金融科技的一個類別。如今監管科技的內涵正在擴大,既包括金融機構利用科技提升合規效率也包括監管機構利用創新技術提升監管效能,實施主體不僅限于監管機構。監管科技被廣泛呼吁運用以解決金融科技中的風險問題,如在金融穩定方面的應用。

2017年,FSB發布了金融科技對金融穩定的影響報告,提出了管理來自第三方服務提供商的操作風險、網絡風險和系統性金融風險等10個值得關注的可能影響金融穩定的風險問題,倡導各國監管機構把技術手段應用于監管,以適應金融科技活動[11]。大多數學者認為，監管科技是未來金融監管的必然趨勢,對監管科技的運用和發展持肯定態度。在如何發展監管科技方面,已有學者從技術應用[12]和生態戰略制定[13]等角度進行了研究。

5.金融科技與傳統金融業的競合關系研究。一方面,金融科技涉及資金借貸、轉賬匯款、支付結算、理財和征信等傳統金融業務,對以商業銀行為代表的傳統金融機構產生了顛覆性的影響,對商業銀行的經營管理造成沖擊。已有研究認為,金融科技的發展加劇了銀行業的系統性風險[14],對商業銀行價值鏈造成了沖擊[15]。另一方面,金融科技逐漸成為推動傳統金融轉型升級的主要驅動力,金融科技與傳統金融的合作正逐步推進。已有文獻主要對金融科技賦能商業銀行風險管理轉型、合規智能化轉型及數字化戰略轉型等方面進行了研究。

6.金融科技對實體經濟發展的影響研究。2017年以來,以賈康[16]為代表的學者積極發文倡導金融科技應落腳到服務和支持實體經濟。李楊和程斌琪[17]從理論角度對金融科技驅動中國經濟增長的路徑進行了探討,認為金融科技通過促進投資資本積累、滿足長尾消費需求和擴展對外經貿等方式促進經濟增長。已有經驗研究大多認為金融科技對實體經濟發展具有促進作用。莊雷和王燁[18]驗證了金融科技創新對實體經濟的顯著正向影響;唐松等[19]認為,金融科技催生的新金融業態和模式等不僅助推本地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而且對周邊全要素生產率具有溢出效應;劉園等[20]認為金融科技與實體經濟企業投資效率之間呈現出先抑制后促進的“U”型關系。部分研究對金融科技如何助力中小銀行和商業銀行服務實體經濟進行了探討。

在金融科技子行業的研究方面,出于篇幅考慮不展開分析。總體上看,已有研究由早期更加關注P2P網貸、第三方支付等子業態的研究逐漸延伸至數字貨幣等區塊鏈應用,多數研究主要關注其風險和監管問題。已有研究的關注點演進過程契合了金融科技的發展動態,未來隨著金融科技子行業的繼續擴大,關于其新興業態的研究仍會逐漸增多。

三、結論和展望

(一)結論

本文采用文獻計量方法,借助可視化分析工具CiteSpace對1994—2019年CNKI數據庫中的金融科技領域相關文獻進行了可視化分析,系統展現了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的文獻分布、研究熱點及演進等情況。

研究結果顯示,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呈現如下特征:(1)在研究數量方面,在1994—2015年較為冷門,從2016年開始蓬勃發展,且研究熱度逐年增強。(2)在研究熱點方面,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熱點關鍵詞為金融科技、區塊鏈、商業銀行、金融監管、互聯網金融、人工智能、監管沙盒和普惠金融等;研究熱點經金融科技的發展延伸至其風險和監管進而延伸至服務實體經濟等。(3)在研究前沿方面,主要體現在商業銀行轉型、服務實體經濟和監管科技等方面。(4)在關鍵研究主題方面,已有文獻主要從以下六個方面進行了研究:金融科技的應用業態、發展動因和相關理論研究;金融科技助力普惠金融等方面的研究;對金融科技發展中風險的關注和監管問題的探討;關于監管科技的研究;金融科技與傳統金融業的競合研究;金融科技對實體經濟發展的影響研究。

(二)展望

從2017年5月金融科技委員會的成立，到2019年8月國家層面金融科技三年期發展規劃的制定，再到近期區塊鏈應用的火熱,一方面體現了國家對未來實施的監管科技的準備，以及對金融科技健康可持續發展的引導和規范,另一方面體現了金融科技的可持續發展態勢仍在繼續,金融科技的未來發展仍備受關注,關于其新興業態的研究仍將持續。

結合前文分析,金融科技領域的相關部分研究尚無定論,如關于金融科技和監管科技的概念和內涵仍在爭論中,對金融科技和科技金融、互聯網金融等概念之間的區別認識尚不一致,監管沙盒試點效果還有待進一步研究;部分研究較少仍需后續研究者加以補充,如金融科技對金融穩定的影響研究;金融科技相關理論研究;金融科技與一帶一路建設相關研究等。

總體而言,我國金融科技領域研究在2016—2019年間呈現猛增態勢,這與國際上金融科技近幾年的高速發展密不可分,鑒于我國金融科技的持續動態高速發展,除了已有文獻探討的問題之外,未來可能出現的一些新問題仍有待后續學者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