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煒煒 葉廣宇
(華南理工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40)
服務業對外投資有其異質性[1],首先,服務的不可貿易性使得服務業傾向于以跨國并購方式提高市場占有[2],并購完成后伴生的逆向知識和技術外溢等行業特質強化了制度監控和外來者敏感性[3];其次,服務業在母國受到更嚴苛的監管,開放程度遠低于制造業,國際競爭力不足。
制度距離是高信息不對稱性的信號,母國和東道國法律與財稅制度不同、價值觀差異等外部制度和文化因素使得制度距離不僅直接影響并購績效,還增加了并購后的整合難度,導致并購績效對于整合模式的選擇更加敏感,抑制了跨國并購成功率。但是,制度距離與跨國并購績效的作用機制尚不清晰,本文試圖探究制度距離、整合模式與跨國并購績效的影響機理,為拓展制度理論貢獻參考方向,也可為我國服務業國際化經營培植理論和實踐支撐。
企業成長在母國自洽的制度邏輯中[4],制度是發展中經濟體開拓國際市場的關鍵影響因素[5],跨國并購績效是對東道國的正式制度環境和非正式制度環境的企業反饋。由于跨國公司在進行海外并購時要面臨地理距離、制度距離的多重成本壓力考驗,制度距離帶來的政治體系、經濟環境和文化觀念等社會層次的成本具有相當程度的不確定性,制度約束和文化差異必然會影響中國企業跨國并購績效。所以,海外并購首先要獲取東道國合法性[6],東道國企業傾向于為具備合法性的外來企業提供幫助,若并購雙方來自法律、規制等具有明顯區別的經濟體,跨國并購風險缺乏可預見性,導致并購效率降低和成本增長,因正式制度距離產生的合法性缺失和外來者劣勢使跨國公司難以獲得利益相關者的幫助和支持[7],導致跨國并購績效下降[8]。
非正式制度作為社會傳統、風俗習慣、個人信仰等多因素的集合對并購績效顯著的負向作用[9]。母國與東道國之間的文化差異會增加并購方的信息解釋成本,付出更多代價以滿足東道國標準和認知才能獲得東道國合法性,導致經營效率低下和企業決策執行不力,知識轉移愈發困難。所以,當東道國與母國的正式制度距離與非正式制度距離較大時,外來者劣勢更加顯化,不確定性更為復雜。由此,提出假設:
假設H1a:正式制度距離越大,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越差。
假設H1b:非正式制度距離越大,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越差。
企業并購完成后的整合是對獲得的資源重構,國家間較大的制度距離代表著企業資源與能力的高異質性,并購獲得的異質性資源和融合效應能夠提高企業資源整合能力。但并購整合階段同樣面臨合法性認同危機,制度距離阻礙并購交易雙方在整合過程中的交流,造成管理混亂和認知障礙。主并企業接軌東道國法律,熟悉法規制度的難度上升,這導致企業融入新環境的外部溝通成本和內部學習成本增加,進而影響著企業對并購標的的控制程度選擇。面對較大的制度距離時,在相同風險下,主并企業青睞于選擇高組織自治性的整合模式以降低溝通成本和避免信息不對稱,提高并購成功率和并購價值最大化[10]。
組織中存在路徑依賴,組織慣性迫使不同的國家在文化上互相保護,導致文化的排他性,當兩國價值觀念、文化傳統存在巨大差異時,被并企業會判斷為惡意并購從而對整合充滿敵意,企業的內部管理可能會遭遇破壞性打擊,進而對其企業原本具備的核心能力產生負面影響。
因此,主并方在業務整合的同時,還要應對非正式制度距離帶來的內外部信任危機,增加了整合的復雜性,所以更愿意給予被并企業高自治性以降低整合失敗風險并實現預期并購目標。由此,提出假設:
假設H2a:正式制度距離越大,服務業企業越會選擇高組織自治性的整合模式。
假設H2b:非正式制度距離越大,服務業企業越會選擇高組織自治性的整合模式。
跨國并購績效很大程度取決于并購后整合的成敗[11],整合能夠搭建交流平臺,增強團隊凝聚力和文化認同[12],但整合是困難且復雜的過程,不同的整合模式意味著不同的風險和收益。并購后在業務流程、人力資源、企業文化等方面的整合一定程度和范圍內改變了主并企業自身的狀態,包容性強、組織扁平、內部整合度有利于提高績效,而管理風格改變、人力資源保護會壓制并購績效[13]。
跨國并購本就是企業突破地域限制的多元化擴張,企業面臨著環境多元化考驗:在國家宏觀層面既有法規法規等正式制度管制又有社會公序民俗、文化信仰等非正式制度約束,制度距離的負面影響在深度整合的情況下被放大,促使主并企業采取保守的整合策略,以提高并購成功率為目的選擇不同組織自治性的整合模式,在制度距離大的國家選擇高組織自治性的整合模式,以此來獲得利益相關者的尊重和信任,減少沖突,消彌信息不對稱性的負面影響,為提升自身制度和文化適應性爭取時間,從而確保跨國并購績效的實現。由此,提出假設:
假設H3:組織自治性越高的整合模式,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越好。
假設H4:并購整合模式在制度距離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之間起中介作用。
選取A股上市中國服務業公司在2008年1月1日至2017年12月31日出境并購股權大于10%(含)的并購事件,剔除并購標的為國際避稅地注冊企業的樣本,獲得162個樣本,涉及35個國家(地區)、25個細分行業的130家企業。本文并購和財務數據來自Wind金融終端中國并購庫和上市公司資料庫。
1.因變量:跨國并購績效。參考裴瑱和彭飛[14]的研究方法和《企業經營績效評價指標體系》國家標準,從盈利、償債、營運和成長能力等四方面選擇10個財務指標,運用主成分法構建跨國并購績效綜合評價體系(MPAi),計算樣本企業i并購完成前2年平均綜合績效與并購當年和并購后一年平均綜合績效的差值ΔMAPi來計算中國服務業企業跨國并購績效,具體指標見表1。

表1 跨國并購績效綜合評價體系(MPAi)
2.自變量:制度距離。(1)正式制度距離(MAID)。參考閻大穎[15]的方法,以主成分法提取世界銀行發布的全球治理指數(WGI)公因子,計算東道國與中國的公因子數值之差作為正式制度距離的值。(2)非正式制度距離(MACD)。采用Kogut和Singh[16]提出的以Hofstede指數計算文化差異的方法度量中國與東道國的非正式制度距離。
3.中介變量:跨國并購整合模式。以組織自治程度區分并購整合模式,通過觀察被并企業高管變更情況來確定,未變更高管取0,高管發生變更但未派駐母國人員取1,派駐母國人員進入管理層取2。
4.控制變量:(1)跨國并購經驗(C.E),首次跨國并購取0,否則取1。(2)企業所有權性質(C.I),民營企業取0,國有/集體企業取1。(3)并購股權比例(C.A),主并企業控股并購取1,否則取0。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相關性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近半數樣本企業有跨國并購經驗,參與跨國并購的民營企業超過國有企業,中國與東道國制度距離普遍較大,且給予被并企業較高自治權,樣本企業跨國并購績效個體差異明顯。共線性檢驗顯示所有變量VIF均不超過5,排除共線性問題。經相關性分析可以初步判斷制度距離、整合模式與跨國并購績效具有顯著相關。

表2 中國服務業跨國并購相關變量的描述統計及相關系數
表3顯示SPSS 22.0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模型1、5為基準模型,模型2結果顯示,正式制度距離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顯著負相關(β=-0.580,p<0.001),假設H1a獲得支持。模型3結果顯示,非正式制度距離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顯著負相關(β=-0.519,p<0.001),即假設H1b獲得支持。由于服務業具備制度密集型的行業屬性,參與跨國并購的服務業包含研發、創新服務等受到政府緊密關注的領域,服務業的發展受到更多制度干預。正式制度距離在一定范圍和程度上體現了政府意志,代表了強制約束力,壓制了中國與東道國企業的交往。

表3 制度距離、整合模式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回歸分析結果
一方面,面對各國文化特征、價值取向和政策差異帶來的新挑戰,企業需要適應不同國家的制度環境差異,并購成本隨之提高并影響了并購績效;另一方面,當企業外部合法性與預期的績效不可兼得時,企業會主動犧牲部分短期利益換取合法性以便實現并購長期意圖。
模型4結果顯示,整合模式對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具有顯著負向作用(β=-0.588,p<0.001),說明被并企業組織自治性越高,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越差,假設H3未獲支持。整合過程能夠搭建交流平臺、增強雙方的合作以及強化企業文化認同,而高組織自治性的整合模式淡化了這一作用,由于企業內部能力的不同,對應制度落差的能力存在差異,主并企業難以實時了解整合動態,企業并購整合過程中面對組織沖突,策略缺乏針對性,在制度鴻溝下并購協同效益難以真正釋放,導致整合成本增加,無法快速實現預期收益,逃不過“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的命運,所以并購完成后主并企業整體績效短期內難以提升甚至下滑。
模型6結果顯示,正式制度距離與整合模式顯著正相關(β=0.288,p< 0.01),假設H2a獲支持。模型7結果顯示,非正式制度距離與整合模式顯著正相關(β=0.43,p< 0.001),假設H2b獲支持。首先,面對制度距離造成的合法性質疑,主并企業選擇高組織自治性整合模式,可以消除和減弱質疑,提高整合速度,穩步開拓國際化市場。此外,制度距離意味著企業資源與能力的高異質性,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已進入新階段,從產業鏈的逆向并購發展為價值鏈的逐步攀升,涉及的行業具有多樣性,主并企業自身不僅是國家的“外來者”,還是行業的“門外漢”。導致企業更愿意選擇高度組織自治的整合模式。
模型8、9分別在模型2、3基礎上引入并購整合模式,以驗證整合模式的中介作用。模型8調整后的R2為0.862,較模型2調整后的R2提高了0.116,模型擬合優度提高,正式制度距離對跨國并購績效回歸系數絕對值下降但仍然顯著(β=-0.441,p< 0.001),說明并購整合模式對正式制度距離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的關系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同理可知,并購整合模式對非正式制度距離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的關系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設H4獲得支持。國家宏觀層面制度距離下沉為行業管制和市場規范約束主并企業跨國并購行為,而社會文化差異、管理層個人價值觀不同會引發企業文化沖突,因此制度距離導致并購資源整合阻力增加,整合模式的選擇決定了對組織結構、企業文化、主營業務的調整,從而對跨國并購績效有重要影響。
本文通過實證研究發現:(1)制度距離對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具有顯著負向影響。(2)制度距離越大,服務業企業會選擇組織自治性越高的整合模式。(3)被并企業組織自治性越高,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越差。(4)并購整合模式在制度距離與服務業跨國并購績效的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制度距離通過并購后整合模式影響對跨國并購績效。
根據研究結果,結合企業目前經營實踐和未來發展規劃,本文得到以下啟示。
首先,強化國際政策環境研究,防范跨境并購外部潛藏風險,提高中國服務業國際化合作能力和全球資源配置能力。東道國在市場管理、政治制度和社會文化等諸多方面各自殊異,我國政府相關部門和企業自身應緊跟國際投資趨勢及東道國內環境變化,及時關注影響東道國制度環境變化,發布投資風險預警和必要避險方案,提升政策對話對平,加強我國和東道國制度對接,減少溝通成本,釋放互聯互通的制度效益。
其次,整合過程中構建人文溝通專門機制,增進文化價值認同,強化組織互動的同時兼顧自治性。企業在跨國并購整合中應進行系統性、全局性的戰略布局,在制定跨國并購方案時充分考慮東道國制度約束和人文環境,在并購完成后資源重構過程中適當限制被并企業自治性,加強母國文化宣貫,形成母國與東道國國際發展協同機制,實現資源與技術轉換融合。
最后,繼續推動開放改革縱深,加快締造服務業“走出去”的國內支撐區。在國內擴大開放合作領域,為構建開放型經濟體制提速,引導企業靈活參與國際經濟合作,深度參與全球價值鏈,有序有效開拓國際市場,持續推進自由貿易區、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打造服務業企業走出去的“蓄水池”和“加油站”。□